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大家明白,無論南派北派都是同行,爭鬥隻會分崩離析,隻有守望相助,天下的廚子才有飯吃。
烏魚蛋其實是雌墨魚的纏卵腺,將鮮墨魚的纏卵腺割下來,用明礬和食鹽混合液醃製,使之脫水並使蛋白質凝固,即為成品烏魚錢兒。
隨園食單上曾說,此物最鮮,最難服侍,須河水滾透,撤沙去臊,說的就是去腥,需大火煮透,放到冷水中過涼,一片片撕開,如花瓣兒一般形狀,兌入頂湯,加調料,燒開,撇去浮沫,豆粉勾薄芡,點芫荽點綴,便成就了這道國宴第一湯。
安然做菜的時候是心無旁鷺的,眼裏心裏隻有手裏這些食材,把這些食材燒製成一道佳肴,對於安然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刻,因此做菜的安然嘴角總會噙著笑意,笑容很淡很輕,像江南春日裏和煦風,更像滌蕩在春水裏的柳絲,絲絲縷縷鑽進人的心裏,想拔也拔不出來。
一道烏魚湯做成,梅先生不禁道:“老夫今兒才明了素手調羹,原來如此美不勝收。”
安然做的這道烏魚蛋湯的確令人驚豔不已,湯色清亮,片片烏魚蛋浮在清淺的湯汁裏,仿佛花瓣落於溪水之中,上麵兩點青翠,的確稱得上美不勝收。
在場除了臉色慘白的趙老六跟一臉不信的劉成,陰晴不定的梁子生,其餘人,哪怕是北派的大廚,都被這道菜深深吸引。
無論什麼時候,美得事物總能引起人們的共鳴,不說味道如何,隻能把一道菜做出這般美不勝收的效果,非頂級大廚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
廚行裏雖南北爭鬥不斷,卻,對於真正有本事好手藝的大廚,無論南派北派都會給予尊重,而安然的手藝已經把北派的廚子徹底征服了。
對於第三輪的輸贏,不用說也都門清了,隻不過,還有垂死掙紮的,趙老六上前一步:“光好看有什麼用,又不是擺著看的。”
一句話說的周圍的廚子連北派的都對他頗為不屑,到了這份上還不認輸,趙老六這臉皮實在太厚。
梅先生哼了一聲,側頭看向孫先生,孫先生點點頭,拿起調羹,舉了兩次,不禁對安然道:“姑娘這道湯做的太美,倒讓老夫不知如何下匙了。”
安然笑了一聲,接過老先生手裏青花瓷勺,又拿了一隻冰裂紋的青瓷小碗,勺子沿著湯蠱子的邊沿緩緩一推,周圍不禁驚歎了一聲。
若說擺在那兒是清泉落花,這一動卻仿佛桃花流水,一道湯可以美得動靜皆宜,怎不令人拍案叫絕。
安然裝滿一碗遞給了孫先生,老先生接過,舀了一勺吃進去,臉色並無什麼變化,若硬要說的話,,仿佛還有些失望之色。
趙老六頓時覺得有了希望,心說,隻要這老頭子不滿意,自己做的再差,這第三輪也能賴個平局,自己也不用砸飯碗了。
正想著,卻見孫先生又吃了第二口,臉色卻忽的一變,微微點頭,仿佛有些驚喜。趙老六剛升起的希望之火頓時熄了一半,緊張的看著孫先生吃第三口。
第三口湯吃下去,孫先生閉上了眼,半晌兒方才睜開:“妙啊妙,實在是妙……”連著幾個妙字,看向安然:“姑娘當真好手藝,這道湯竟比當年老夫在禦宴上吃的還要鮮美,也更妙不可言。”
說著,看向幾位老友:“這道湯老夫之所以這麼多年仍記憶猶新,就是這味道上的變化與眾不同,三口三個味道,初嚐隻覺平常,鹹鮮之中微有些酸辣之味而已,再嚐,卻又覺這酸辣之味如此恰到好處,引的人不得不吃第三口,倒是這第三口方能品出這道湯的真味來,鹹鮮酸辣中極致的鮮美滋味,細細品來,隻覺雖隻酸辣鹹鮮四味,卻多一分則過,少一分則欠,正是恰到好處,方有這般美妙的味道,真不知姑娘是怎麼做出來的,竟比當年的禦廚還要高明幾分,今日能在富春居嚐這一道湯,老夫於願足矣,於願足矣啊。”說著竟捋須大笑了起來,極為暢快。
其餘幾位先生紛紛品嚐之後皆讚妙,安然不禁抿嘴輕笑,這道菜難就難在調味上,留白方能給食客無限想象,色香味意形,這道湯算占全了,也隻有像孫先生這樣識貨的食客品了,才覺得是極致美味,若是街上的漢子叫來一個,肯定覺得不如燉肉來的香。
這便是食客的區別,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同,這也是置辦席麵的難處,一張桌子坐十個人,十個人就是十個口味,要想達到人人滿意絕無可能,卻可根據客人的主次,以及年齡,性格,經曆,製定相應的菜單,便不能人人滿意,至少需讓主客盡興被男主追殺的作者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