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段(1 / 3)

下完整的六個字,更沒有全稱,玉碑上隻有一句——“吾妻阿蘭”。四字,已代表全部。

黑幕如頂,星子閃爍,寂寥的明明滅滅著,那跳耀的顆顆光亮,仿佛伸手就可捧入胸懷,又仿佛遙不可及,如夢似幻地折磨著人。恍惚中看到過去,耳畔分明都是那個人的聲音,眼前都是那個人鮮活的身影,空氣裏也全是那個人的味道,音容笑貌通通都在,卻全然觸摸不到。

同她不去參加葬禮、不去看他的墳墓一樣,她可以假裝任禹還在,佑坤也可以假裝朽木蘭沒死。那舍不得刻完的字,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樣的魔怔,一樣的自欺。

真的不明白,為何一定要有生離死別。眼淚無意識滾落,顧不得去抹,手捧著燭台快步上前。

“蘭姐,我來看你了……蘭姐、蘭姐……”顫唞著把燭台放在石階上,凝視著那泛著美麗白華的玉碑,喃喃不能自已。

“她不要你的東西,阿蘭不會要害死她的凶手帶來的東西!”男人驀地怒吼一聲,衝過來,撿起地上的燭台便要拋下山崖。

“殿下不要!”未夏衝上去搶過燭火,嘶聲道:“長明燈,太子殿下這是長明燈!天這麼黑,燭這麼矮,照不亮路,沒有長明燈,蘭姐她……她會害怕呀!”

高舉著燭台的手頓住,佑坤僵硬地轉動眼珠,看了看手裏的燈,又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黑漆漆的崖下,許久,那因失控而扭曲的麵容還未平複,眼中卻奇異地染上一絲柔和。

“不會,阿蘭向來是勇敢的,阿蘭什麼也不害怕,”微笑低喃,如同一個孩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阿蘭有多麼的驕傲,雙眼依舊看著黑的不見一物的崖下,眉宇間卻漸漸溢出幸福,說出來的話又是那樣心酸:“你不知道,她來天雲山給我獵鷹那回,從這裏滾下去摔斷了腿都沒有哭過……”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眼淚落的更凶,拚命地點頭,卻怎麼也減輕不了心裏的酸麻痛脹。

視線木然落在她的身上,柔和瞬間不見,佑坤搖晃著垂下頭,口中聲音越來越小,明明在笑,卻又分明在哭。

怕他弄壞長明燈,未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拖住燈座。

“啊!”耳邊忽聞一聲悲憤嘶吼,燭台一鬆就要落地,未夏連忙接住護在懷中,整個人卻被一股悍力提起。

山風在耳畔呼嘯,看了一眼身下的深淵,未夏吃力地轉過頭,隻看見一雙充滿仇恨的血紅色的眼睛,佑坤麵目猙獰,一字一句地嘶喊:“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害怕嗎?殺死阿蘭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日會為她償命,你男人要我答應不動你,才讓我見你,可你們想過沒有,我失去阿蘭,我的無憂失去母親,你們說,我會不會殺你!”

“殿下……”未夏很想解釋,身體已被高高舉起,佑坤走到半米高的護欄前,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便鬆開了雙手。

一手下意識將燈盞護在懷中,一手緊緊扣住亭樓的底梁,頭頂是失去理智要為妻報仇的丈夫,腳下是萬丈深淵,心中卻是奇異的平靜。艱難地轉動眼皮,她甚至還能看清楚這漫山的桃紅,遠處的山巒,渾亮的燭火,和蜿蜒向下深不見底的石階。

石階的盡頭,有個人,在那裏等她。

風掠過桃林,香入鼻心,襲人肺扉,嗆的人流淚。這樣的時刻,回憶最適合不過。記得上山前,他牢牢握過她的手說:結發為夫妻,自此不相離,說今生,董未夏在哪裏,君亦衍就在哪裏。目光堅定決絕,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忽然間不再感覺寒冷,天上地下,隻要攜著他的手,哪裏還會寒冷。即便明知道這樣並不應該、不對,她絕不能讓他陪她一起死,心中還是那樣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