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米兒在她第一個演唱會上哭了。那個時候,她正唱著一首名叫《花開的方向》的歌,唱到中途,她哭了,滿臉都是淚。

是被熱情的歌迷感動了吧?

是為了自己的成功而哭吧?

我曾經避開去看所有關於她的消息。我不恨她,但是也不可能喜歡她。然而,漸漸地,我沒有再刻意的避開了,她已經變成一個很遙遠的人,再不能勾起我任何痛苦的回憶了。看到她的照片和偶然聽到她的歌的時候,隻會覺得這是個曾經與我相識的人。我唯一還對她感到好奇的,是她屁股上是不是有一個能夠留住男人的刺青。如果有的話,那是什麼圖案,是飛鳥還是遊魚?

3

在報館的洗手間裏低下頭洗臉的時候,我看到一隻紋了萊納斯的腳踝走進來,站在我旁邊。我抬起頭來,在鏡子裏看到葛米兒。她化了很濃的妝,頭發染成鮮豔的粉紅色。身上也穿著一條毛茸茸的粉紅色裙子。

她看見了我,臉上露出微笑,說:「剛才就想過會不會在這裏碰到你。」

看到我臉上的錯愕,她解釋說:

「我來這裏的影棚拍照。」

「喔——」

我用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抹幹。

「你恨我嗎?」她突然說。

我搖了搖頭。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她天真的問。

「曾經愛過同一個男人的話,是不可能的吧?」我說。

「聽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是的。」我微笑著說。

沉默了一陣之後,她說:

「林方文還是很愛你的。」

他為了她而背叛我,而她竟然跟我說這種話,這不是很諷刺嗎?我沒有表示任何的意見。

她眼裏閃著一顆淚珠,說:

「每次唱到那首《花開的方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最愛的人不是我。」

我怔忡了片刻。為什麼她要告訴我呢?我本來已經可以忘記林方文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她說。

「為什麼?」我驚訝的問。

「我想抱他抱過的人。」她說。

我在她眼裏看得見那是一個善意的請求。

我沒有想過要去抱林方文抱過的女人,也沒有想過要被他抱過的女人抱。可是,那一刻,我好像也無法拒絕那樣一個卑微的懇求。

最後,一團粉紅色的東西不由分說的向我撲來,我被迫接住了。

「謝謝你讓我抱。」她說。

那顆眼淚終於掉下來了。她是一隻粉紅色的傻豹,一隻深深的愛上了人類的、可憐的傻豹。

4

我把葛米兒的唱片放在唱盤上。

聽說林方文最愛的是我,我心裏有片刻勝利的感覺。然而,勝利的感覺很快被憤怒抵消了。在我已經愛上別人的時候才來說這種話,不是很自私嗎?何況,我太知道了,他從來分不清自己的真話和謊言。

我不是說過不會再被他感動的嗎?可是,那首《花開的方向》是這樣唱的:

當我懂得珍惜,你已經遠離

我不感空虛

因為空虛的土壤上將填滿懺悔,如果懺悔

還會萌芽茁長

且開出花來

那麼,花開的方向

一定是你離去的方向

忽然之間,所有悲傷都湧上了眼睛。那天在雨中重逢,他不是一直也望著我離去的方向嗎?當我消失了,他又是否向著我離去的方向懺悔?可惜,他的懺悔來得太晚了,我的心裏,已經有了另一片藍色的天空。那片天空,長不出懺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