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相信呢?」

「我愈來愈不相信了。」

「不相信,也可以愛兩個人?」

「就是愛著兩個人,才會不相信。我那麼愛一個人,也可以背叛他,愛情還有什麼信譽?」

「是你的愛情特別沒有信譽啊!」

「也許是吧!每次愛上一個人,我也會想,當那段最甜蜜的日子過去之後,又會變成怎樣呢?我們還不是會遺忘?遺忘了自己曾經多麼愛一個人。」

「直至你們老得再沒法背叛別人,你們才不會背叛。」

「或者,我們是在尋找最愛。」

「你們已經找到了,那就是你們自己。」

「難道你不愛自己嗎?」

「我沒那麼愛自己。」我說。

「希望別人永遠愛你,對你忠心不二,難道不是因為你愛自己嗎?」

一瞬之間,我沒法回答。直到我們在鬧市中分手,我看著她湮沒在人群裏,我仍然沒法說出一句話。對愛和忠誠的渴求,原來是因為我太愛自己嗎?我總是責怪林方文太愛自己;然而,在他心裏,我何嚐不是一樣?我用愛去束縛他,甚至希望他比現在年老,那麼,他便永遠屬於我。我終於知道林方文為什麼背叛我了,他沒法承受這種愛。我們都太愛自己了,兩個太愛自己的人,是沒法長相廝守的。當我們頓悟了自己的自私,在以後的日子裏,也隻能夠愛另一個人愛得好一點。

11

崇光百貨地窖的那家麵包店已經差不多打烊了,我拿了最後的兩個Cannele 去付錢。

「可以告訴我,這種蛋糕是怎麼做的嗎?」我問櫃台負責收錢的老先生。

這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人說:

「你要問麵包師,隻有他會做。」

那位年輕的日本籍麵包師已經換了衣服,腋下夾著一份報紙,正要離開。

「可以告訴我Cannele 是怎麼做的嗎?」我問他。

「秘方是不能外泄的。」他說。

我拿出一張名片給他,說:

「我是記者,想介紹你們這個甜點。」

「這是公司的規定,絕對不能說。」他冷傲得像日本劍客,死也不肯把自己懷中的秘笈交出來。

「經過報紙介紹,會更受歡迎的。」我努力說服他。

「不可以。」他說罷走上了電樓梯。

我沿著電樓梯追上去,用激將法對付他。

「是不是這個甜點很容易做,你怕別人做得比你好?」

他不為所動,回過頭來跟我說:

「小姐,這裏隻有我會做這個甜點,你說什麼也沒用。」

他離開百貨公司,走進了一家唱片店,我跟在他後頭。

「請你告訴我好嗎?」我說。

「小姐,請你不要再跟著我。香港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嗎?」

「不,隻有我特別厚臉皮。老實告訴你,我想做給我喜歡的人吃,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寫出來,可以嗎?」

他望了望他,繼續看唱片。

本來是想做巧克力曲奇給韓星宇吃的;餘平誌的媽媽說得對,創造另一段回憶,也許更美好一些。我沒有看過韓星宇童年所看的天空,也沒吃過他童年時吃的曲奇,我何以那麼貪婪,想用自己做的曲奇來取代他的回憶呢?朱迪之說得對,我也是很愛自己的。

我看見那位麵包師揀了一張葛米兒的唱片。

「你喜歡聽她的歌嗎?」我問。

他笑得很燦爛:「我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