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一、

李雲自從上次鬼使神差來到吳娜樓下,就好像著了魔似的,每天都要到這個小區來走一走看一看,一定要看到吳娜那扇窗戶裏射出的燈光,才能安心回去睡覺。這些天吳娜專心準備功課基本上不下樓,李雲每天都來,卻從來沒有見到過吳娜本人,時間一久李雲也不禁懷疑,他越來越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吳娜的家了。想到不知是在誰的家下思春,李雲就忍不住像條餓狼一樣在月光下走來走去,惡狠狠地咒罵自己是個窩囊廢,怎麼連這點上去敲門的勇氣都沒有。

李雲在樓下走來走去,麵色忽悲忽喜嘴裏不幹不淨嘟嘟囔囔地罵人,旁邊的保安早已經注意到了這個人。保安們私下一商量,這個大漢膀大腰圓麵帶凶光,而且每次都開個破車四處溜達,百分之百是犯罪團夥來踩點的。這種人不好惹,後麵是個團夥作案,就算是報警也奈何不了他們,警察都是他們自己人哪,回頭再把舉報人拿刀給捅了!自己就是領千把塊錢一個月的小保安,家裏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沒必要為了別人去跟這些莽漢拚命。保安們不敢公開管李雲,任由他在小區中穿梭來去,隻是往各個居民樓貼了告示,提醒居民要注意防火防盜,最近接到了上級指示,附近的幾個小區已經被盜,懷疑有犯罪團夥盯上了小區,大家一定要保護好人生財產安全雲雲。小區裏的居民將近一多半都是大學的教師職工,總有幾個閑來無事喜歡打聽的,一來二去“小區有莽漢賊人踩點”這個消息就傳開了,沒過多久就傳到了吳姨耳朵裏。吳姨風風波波幾十年都是在雞鳴狗盜的地方生活,對這些以偷盜勒索為生的強人恨得要死也怕得要死。自從搬到這個小區來住,吳姨還以為從此就能和這些人徹底劃清界限,沒想到這些人如同跗骨之蛆,還能跟著來到這裏。吳姨想到二十多年受地痞流氓的欺負,心裏顫顫巍巍的,比別人更多了幾個心眼,留意著小區裏的新麵孔,準備一旦發現就報告警察,把這些人全都抓進去。吳姨上下小心,每天做完飯無事就躲在窗簾後麵細細觀察,一來二去就發現了李雲在樓底下晃來晃去,還不時地向著吳娜的屋子裏瞅來瞅去,嘴裏惡狠狠地罵著什麼髒話。

吳姨嚇得渾身一機靈,幾乎就要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這比看到殺人犯都要命哪!李雲這個冤家怎麼又找上門來了!他把吳娜害得還不夠嘛!吳娜一個黃花大閨女被那些歹人糟蹋了,根子上還不是因為李雲!這個冤家!這個畜生!這個千刀剮的!怎麼又找上門來禍害人了!吳姨嚇得一天沒敢去買菜,牢牢地看住吳娜不讓她下樓,生怕兩個人見了麵生出禍端。吳娜傍晚時學得累了,想要下樓散散心,吳姨心裏直打鼓,打開窗簾看看李雲並不在樓下,不知道是否已經走了,想到孩子一天到晚關在樓上也需要換換空氣,就說:

“家裏不能沒人,我先去買菜,買完菜回來你再出去!”

吳娜點點頭答應了一聲。吳姨拾起菜籃子出門來到樓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把小區轉了個遍,確認李雲已經走了,這才回到家裏讓吳娜出門,然後一步三顛地跑去菜市場買菜。

吳娜拉開窗簾看看母親確實已經消失在了小區門口,眉飛色舞地跑到陽台上,對著藏在下麵的李雲招手喊道:

“喂喂!快上來!”

李雲眼見著吳姨拿著菜籃子出去,心裏已經知道記得沒錯,吳娜確實就是住在這裏。冷不丁聽到吳娜嬌軟柔媚的叫聲,正是夢寐不忘的聲音,李雲頓時血往上湧,心髒跳得要蹦出胸膛來。李雲來不及多想,看準樓梯號三步並兩步上了樓,推開門來到吳娜身邊,看著這個無數次魂牽夢繞的麗人,忽然忍不住地一把把吳娜摟在懷裏,用力箍緊了她。

吳娜臉色頓時漲得通紅,隱約感到李雲對自己並不是朋友之情,急忙想要用力推開李雲。李雲的雙手就好像變成了鐵箍一般,牢牢地箍在吳娜身上。吳娜感覺骨頭都要“咯咯”碎掉,忍不住痛得大叫:

“快鬆開我,你鬆開我!”

李雲眼圈通紅,鬆開手退在一旁,忍不住扭頭揩去眼角的淚水。吳娜被李雲失態嚇得不輕,輕撫胸口良久才驚魂稍定問:

“李雲,這麼久你都去幹嘛了?我出了很大的事情你知道嗎?我差點連命都沒了,你為什麼連個消息都沒有?”

李雲緩聲說:“我進監獄了,在監獄裏我聽說你出事很擔心,所以放出來我就來找你。可我是個坐過牢的人,生怕嚇壞了你,我也擔心你媽更加……看不起我……,所以才不敢見你,現在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李雲擔心吳娜不信自己的話,脫下上衣讓吳娜看在監獄裏被打的累累傷口。吳娜看得心驚肉跳,拉著李雲的手讓他坐下:“我把你當朋友,是因為你人好,隻要你人沒變,我就一直把你當朋友,這和我媽沒關係,和你是不是坐過牢也沒關係。”

李雲心潮萌動,“霍”地站起身走到吳娜身邊。一股異樣的男子氣息傳來,吳娜突然胸中情愫萌動,主動擁住李雲的肩膀。門鎖“嘎達”一聲打開了,吳娜李雲兩人還沒來得及分開,曉嵐和夏至就從門外進入,看到李雲上半身赤裸著和吳娜抱在一起,雙方眼角又都隱隱然有淚痕,簡直像是一對馬上就要殉情的鴛鴦,不禁驚得目瞪口呆。吳娜急忙和李雲分開,曉嵐看到妹妹如此這般,臉上怒容滿麵,惡狠狠盯著李雲。夏至反應最快,急忙對尷尬的吳娜說:

“吳娜,來來,我找你有點事情。”

支走了吳娜,客廳裏隻剩下了曉嵐和李雲。曉嵐看李雲上身都是疤痕,想來也不是什麼善類,忍不住心頭更多了三分厭惡之情,眉頭緊皺說道:

“你把衣服先穿上!”

李雲緩過神來,急忙三下兩下把衣服套上。曉嵐問道:“你和我妹妹什麼關係?”

“是好朋友,”李雲道,“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

曉嵐忍不住打斷道:“你們是什麼類型的好朋友?是男女朋友嗎?”

李雲想了想搖頭:“……不是!”

曉嵐長舒了一口氣,又歎氣道:“吳娜最近要考試,這次考試可能會改變她的命運。你如果是她的好朋友,就應該明白這件事對她的重要性,所以這段時間你們還是盡量少來往,一切等吳娜考完了再說好嗎?”

李雲默默點頭。夏至從裏屋出來,向李雲招招手說:“走吧,我送你下去!”

李雲看看吳娜,吳娜向他點點頭,做了個打電話聯係的手勢。李雲轉身剛剛想去開門,門忽然就自己開了,吳姨提著菜籃子從門口興衝衝衝了進來。

屋裏的四人頓時臉上變色,吳姨還不明所以,舉舉手中的菜籃子說:“晚上有肉,等你爸快下班了咱就做飯!”

吳姨舉著菜籃子就要往屋裏走,李雲眼見躲不過去,隻好慢吞吞地從屋裏走出來。吳姨嚇得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冤家從哪兒憑空飛出來的?他不是已經離開小區了嗎?怎麼像個冤魂一樣纏著自己一家人不放?如今吳娜努力學習,好不容易人生有點起色,怎麼這個冤家又出現了,他已經害得吳娜被人髒了身子,難道還不夠,要把她一輩子都毀掉才甘心?吳姨兩條腿不住地打哆嗦,臉上的肌肉受了傳染一般也是哆嗦個不停。吳姨向李雲走去,筐子裏的蔬菜和糯米、肉撲簌簌掉在地上,一路掉在李雲跟前。李雲嘴唇發幹,看著吳姨臉上平靜到骨子裏怨恨到骨子裏的仇恨,急忙後退兩步靠在牆上準備自衛。吳姨走近李雲,一抬手就要扇李雲的耳光,李雲側身躲了過去。吳姨抬腳就踹,李雲眼疾手快向後一閃再次躲過。吳姨眼見報仇無望,氣得“嗷”的一聲大叫,兩手使勁拍著屁股,猛地把籃子往李雲身上一甩,李雲下意識接住籃子。吳姨上去劈劈啪啪就是幾個耳光,打完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大聲哭鬧了起來:

“就是因為你,可憐我那個閨女才被人糟蹋了啊,你害了我閨女害了我們全家哪!你還有臉上門,你不得好死哪你!”

李雲聽到“糟蹋”兩個字臉色一變,他從農村出來,知道鄉下人對這兩個字的確切定義。李雲臉色鐵青地看著吳娜,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似乎要從吳娜身體上找到吳姨說話的破綻。吳娜被母親異常的舉動嚇得不輕,來不及細想母親到底說了什麼,急忙從地上扶起母親,吳姨像是一灘泥樣地趴在地上,不住口地抽抽噎噎。吳娜對李雲喊道:

“你快走吧!你快走吧!”

夏至上前把李雲拽出門。李雲頭腦昏昏沉沉,身不由己地出門下樓來到停車場忽然清醒過來,一把拉住夏至問道:

“剛才,剛才吳姨說什麼糟蹋,吳娜,吳娜被那些人……?”

夏至避而不答這個問題,來到李雲車裏坐下問道:“你喜歡吳娜?”

李雲下意識地點頭,反應過來又是搖頭。夏至長歎一聲說:“也難怪啊!吳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誰不喜歡,兄弟啊,你既然這麼喜歡吳娜,又何必在乎那些流言呢?!”

李雲嘴唇哆嗦著說:“糟蹋?……吳娜真被那些人……糟蹋了嗎?”

夏至拍拍李雲的肩膀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吳娜從來沒有說過那天的事情,我們隻知道她眼睛失明了,至於是不是……,沒有人知道。”

李雲緊緊靠住座椅,臉上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夏至看了心酸道:“吳娜那麼漂亮,可如果你隻喜歡她的外表,那還是趁早放手吧!我不知道吳娜那天到底遭遇了什麼,可不管怎麼樣,現在的她還是和原來一樣開朗活潑樂於助人,她的內在從來沒有改變過。如果你喜歡的是她這個人,那麼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吳娜沒有變過,如果你喜歡的是她的身體,那你可以走了!”

李雲的眼淚嘩啦啦掉了下來,夏至在車廂裏找到餐巾紙遞給李雲,一眼瞥到李雲後座的信封,信封上麵寫著一個熟悉的編號,夏至覺得很眼熟,一時之間又想不到曾經在哪裏見過,拍拍李雲的肩膀離開了。

李雲心頭如同被利刃謔謔撕開,心痛得滴血不止,恨不得馬上就要抄起刀子找人去拚命,可傷害吳娜的幾個人不是判了死刑就是判了無期,偏偏連個發泄的人都沒有。李雲咬著手掌嗚嗚哭著,像是頭將被屠宰的老牛一般涕淚齊流。李雲邊哭邊懊悔,如果不是自己癡心妄想發財,就不會去借高利貸,如果不是沒錢還高利貸跑路,那些人就不會找到吳娜,吳娜也就不會因此出事,怨不得吳姨罵自己,自己確實是欠吳娜太多了。今生今世是還不清了!

在樓上,吳娜攙扶起母親坐在沙發上,不住口地發誓再也不和李雲見麵。吳姨收起淚水,語重心長地對吳娜說:

“老話說郎才女貌,這是有道理的。男人一分才配女人一分貌,男人要有才學才能掙得來錢養得起好女人。吳娜你看看你的俊模樣,得要多有才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你怎麼就不知道自愛呢!!”

吳娜忍不住說道:“李雲其實挺有才的,他就是運氣不好,才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吳娜話音未落,吳姨怒容滿麵,擼了吳娜的腦袋一下,“呸呸”向地上吐了兩口唾沫:“李雲有個屁的才,他有沒有才你說了能算?我說了能算?那得是社會說了才算!他要是那麼有才,能到現在還窮得叮當響,連條褲子都買不起?還被人下到了大獄?!他個沒房沒車沒本事的二流子,還想討我漂亮閨女做便宜老婆?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吳姨說到恨處,用手啪啪地拍著桌麵,看上去就好像一個農村撒潑的村婦。吳娜看到姐姐姐夫眼神怪怪的,忍不住說道:“媽,什麼便宜老婆啊!你怎麼說的那麼難聽,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要嫁給他,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呢!他就是我的一個朋友!怎麼讓你一說變得那麼齷齪了!”

吳姨被女兒搶白了兩句,不怒反喜,笑道:“閨女,你這就算是想明白了!別管李雲怎麼勾搭你你也別理他,俗話說三歲看老,我一眼就知道李雲那是爛泥扶不上牆,這輩子就不是出人頭地的那塊料。女人嫁好了人,一輩子能夫榮妻貴吃香的喝辣的。要嫁錯了人,你看看你娘我,年輕時候長得不比你差,現在呢,門口保安都覺得我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你要是跟他好了,三十年後的你就是現在的我!”

吳娜窘迫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偷眼去看曉嵐夫婦。曉嵐看到吳娜的眼神,急忙拉起夏至就往外走。夏至神情沮喪地被拉了出來,一直到樓下都不說話。

曉嵐察言觀色,想到剛才吳姨說的話,頓時明了夏至沮喪的原因,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夏至正在心情的穀底,看到妻子突然發笑,心中不快道:

“你是在笑話我嗎?”

曉嵐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為什麼要笑話你?”

夏至欲言又止,悶悶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曉嵐說道:“幹脆我替你說好了,剛才吳姨說男人要有才,要能賺錢,才有資格娶老婆。你多心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個破產的公司,想到你現在身無分文住在嶽父家裏,覺得有失男人的尊嚴是嗎?”

夏至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一口氣,良久才說道:“不是有失男人的尊嚴,而是有失男人的責任!你看這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窮有富,有老有少,但都毫無意外是男人在養家,女人在顧家。可是自從我公司倒閉,我的錢全都沒了,這麼長時間都是你在賺錢養家,我心裏很難受!今天吳姨說得對,一個男人是不是有才,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而是社會說了算的。我自以為有才有什麼用,社會不承認我就什麼都不是!我這幾天去人才市場應聘,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我這麼在嶽父家吃白飯,雖然吳姨沒有明說,可在她的心目裏,我就是一塊社會的渣滓,沒有任何的用處……”

曉嵐聞言暗自心驚,沒想到溫文爾雅波瀾不驚的丈夫心裏,居然隱藏著這麼大的驚濤駭浪。曉嵐不禁暗自自責,幾個月來公司和家庭的事情很多,少關心了丈夫。曉嵐拉住夏至的手,感到他的手冰冷,忍不住拉進懷裏細細摩挲,輕擁住丈夫說道:

“你曾經給咱們家買了那麼大的房子,也讓我過上很好的生活,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那種日子不是我最想要的。我從小在知識分子家庭中長大,喜歡安靜的生活。我不想要很多錢,錢多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用,我隻希望咱們夫妻能夠和和睦睦的,老人能夠健健康康的,家裏能夠平平靜靜的,這就達到了我的要求,其他的我真不在乎。”

夏至苦笑一聲剛要開口說話,曉嵐猜到了他要說的話,接著說:“吳姨的話你不要去理她,你知道在這個家裏我最討厭的是誰。我之所以討厭她,不是因為她占據了我媽媽的位置,而是因為她對生活的理解和我、爸爸完全不同。我知道你心裏的抱負和身上的才華,也相信你的才能永遠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夏至心中的陰霾被妻子這幾句話吹散了大半,曉嵐夫婦就好像初戀時一樣,兩個人拉著手聊天,走著看著說著,十多年前的時光似乎又從眼前緩緩流過。夜晚華燈初上,兩個人回到家裏對視一笑,所有的心酸無奈和彷徨都消失無蹤。吳娜已經回到房間準備功課,曉嵐進去檢查吳娜的作業,看到吳娜的進步心中不禁歡喜。這個妹妹果然是冰雪聰明,很多知識都能夠觸類旁通,將來一定是個做研究的好苗子。曉嵐看吳娜專心學習,輕輕把門掩上問妹妹:

“今天來的那個人,你喜歡他嗎?”

吳娜搖頭:“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總是一口咬定他在追我。”

曉嵐看著妹妹:“別管將來你做什麼決定,記住現在你最主要的任務是考上學,其他的一切暫時放緩考慮。你麵前的這條路是一個錐子形狀,越往後走路會越寬,但是開始的時候會有很多競爭和壓力,你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刻,所以記住,現在全力以赴,一切事情等到考完試再說!”

吳娜點點頭,曉嵐替妹妹衝了一杯熱水,回到房間睡覺了。

二、

時間倏忽而過,轉眼就到了研究生入學考試的時間。經過幾個月精心準備,曉嵐心裏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吳娜遠遠超過經理那個浪蕩敗家的紈絝公子,隻要英語考試不出問題,吳娜一定會穩居前三名。這段時間曉嵐帶著吳娜去見了幾次導師,衛院長對吳娜的悟性也是讚不絕口,雖沒有明說,心裏也已經默許了這個弟子。

考試結果出來後,果然不出所料吳娜穩居榜首,經理的兒子英語成績隻有四十分,根本達不到複試要求的六十分,直接就被淘汰了。因為研究生考試,全家人提心吊膽年都沒有過好,現在成績出來了,全家人喜氣洋洋地把年重新過了一遍。吳娜笑容滿麵,憧憬著真正的大學生活,和幾個同學住在宿舍裏,按時上下課、擠食堂、接受男生們目光的洗禮,青蔥的大學生活,已經開始向自己招手了。

又過了一個月,開始了研究生複試的程序。曉嵐此時此刻心已經定下了一半,暗地裏聯係幾位師弟師妹,把這幾年麵試可能出現的問題全部總結出來,想好標準答案讓吳娜記熟背好,姐妹二人滿懷信心到了現場。

走進學院的大樓,已經有很多學生在這裏等著複試。看到這些學生的數量,曉嵐心裏不禁暗自吃驚,怎麼今年參加複試的人這麼多,相當於以往的兩倍,難道是國家規定的招生人數又放寬了不成?應該不會啊,今年招生簡章早就下來了,如果有消息要擴招的話,自己應該早就知道啊!

曉嵐帶著吳娜來到大廳裏等候,這裏的人熙熙攘攘,倒像是火車站一樣熱鬧。曉嵐看著有幾位學生西北農村的打扮,臉上的高原紅還沒有去掉,談吐之間神色興奮。吳娜排在第十位,曉嵐送吳娜進了考場,看到衛院長正在裏麵,曉嵐坐回到椅子上去。旁邊的幾個西北農村考生習慣了大聲說話,仍是旁若無人地聊天,一個穿著藍色中山裝和布鞋的考生興奮地說:

“原來以為俺這點分數莫辦法進到複試,沒想到學校能夠不拘一格錄取人才,也能給俺個機會,人家這才是一流大學,強調的是素質教育!”

其他幾個人紛紛附和,曉嵐心中突然不安起來。衛院長明明在課堂上講過,在現有如此肮髒腐敗的社會風氣下,大學招生一旦拋開成績,追求沒有量化指標的素質,那必然會導致一個結果:後門泛濫,徹底擠掉寒門子弟最後一絲出人頭地的希望。曉嵐抬眼去看大廳裏的人,此時樓下傳來一陣陣汽車的轟鳴聲,曉嵐從窗戶向外望去,這一下吃驚不小,經理的兒子從車裏鑽出來,戴上墨鏡手拉著一位長發女子,搖晃著向這座樓走了過來。

曉嵐心裏“砰砰”直跳,腦子裏迅速整理信息,猛然之間明白了學校耍的把戲。曉嵐把那位農村考生叫到一邊,問了問他的初試成績,頓時臉色變得鐵青。經理的兒子大搖大擺走上來,看到樓道裏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群皺起了眉頭,低聲和身邊的女孩咬了咬耳朵。女孩起身到樓下車裏等他,經理兒子坐在了曉嵐身邊。

吳娜從裏麵出來了,關上門的一瞬間高興地都要跳了起來,像是隻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來到了姐姐身邊,小聲而又興奮地說:

“姐姐哎!題目都讓你猜中了,那幾個老師都說我回答得最好!”

曉嵐勉強笑笑,腦子裏卻在急速運轉著,衛院長這次想要幹什麼?要是說衛院長拿了經理的錢才這麼做,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相信,衛院長絕對不是那種人!可這是為了什麼呢?經理兒子怎麼會又來參加複試呢?曉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裏焦灼不安,吳娜要回家去報喜訊,曉嵐讓她先回去,自己還有話問衛院長。

中午時分考試告一段落,衛院長和其他老師去食堂吃飯,回來後就到辦公室休息。衛院長來到辦公室,和衣躺在沙發上準備睡一會兒。曉嵐從隔間裏走出,衛院長一愣馬上招呼道:

“曉嵐,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秘書也不和我說一聲。”

曉嵐看衛院長神色平和,不像是做了什麼有愧於心的事,直截了當問:“衛院長,我們經理的兒子,他不是英語成績根本沒過複試線嗎?為什麼也來參加複試了呢?”

“哦,”衛院長疲倦地揉揉額頭,“你說的是這件事情,學校裏這次決定了,英語成績從四十分劃線,所有英語過了四十分的都可以參加複試!”

“為什麼會這樣?”曉嵐急得聲音都變得嘶啞,“是不是他給了您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