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在《前出塞》中,詩人也代人民提出了同樣的抗議:“君已富土境,開邊一何多!”
楊國忠兄妹,當時炙手可熱,勢傾天下,但杜甫卻在《麗人行》中揭露了他們的奢侈荒淫的麵目: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闔葉垂鬢唇。背後何所見,珠壓腰及穩稱身。就中雲幕椒房親,賜名大國虢與秦。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犀箸厭飫久未下,巒刀縷切空紛綸。黃門飛空不動塵,禦廚絡繹送八珍。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實要津。後來鞍馬何逡巡,當軒下馬入錦茵。楊花雪落複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詩人還把楊國忠兄妹們這種生活和人民的苦難,和國家的命運聯係起來:“朝野歡娛後,乾坤震蕩中。”(《寄賀蘭恬》)同時,他又警告統治者要節儉,認為:“君臣節儉足,朝野歡呼同。”
唐肅宗、代宗父子信用魚朝恩、李輔國和程元振一班宦官,使掌兵權,杜甫卻大罵:“關中小兒壞紀綱!”認為隻有把他們殺掉,國家才能有轉機:“不成誅執法,焉得變危機!”在《冬狩行》中他諷刺地方軍閥隻知打獵取樂:“草中狐兔盡何益?天子不在鹹陽宮。”伴隨著叛亂而來的是官軍的屠殺奸淫,《三絕句》之一對此作了如下的無情揭露:
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羌渾同。聞道殺人漢水上,婦女多在官軍中。
這時,官吏的貪汙剝削也有加無已,《歲晏行》說:“況聞處處鬻男女,割慈忍愛還租庸。”針對這些現象,作為一個人民詩人,他有時就難免破口大罵,把他們比作虎狼:“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三絕句》)把他們看作凶手:“萬姓瘡痍合,群凶嗜欲肥!”(《送盧十四侍禦護韋尚書靈櫬歸上都》)可惜,階級的局限使杜甫仍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統治者身上:“誰能叩君門,下令減征賦?”同時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忠告他的朋友們要作清官:“眾僚宜潔白,萬役但平均!”真是“告誡友朋,若訓子弟”(《杜詩胥鈔》)。
除上述三方麵這些和當時政治、社會直接有關的作品外,在一些詠物、寫景的詩中,也都滲透著人民的思想感情。比如說,同是一個雨,杜甫有時則表示喜悅,如《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即使是大雨,那怕自己的茅屋漏了,隻要對人民有利,他照樣是喜悅:“敢辭茅葦漏,已喜禾黍高。”(《大雨》)但當久雨成災時,他卻遏止不住他的惱怒:“籲嗟乎蒼生,稼穡不可救。安得誅雲師,疇能補天漏!”(《九日寄岑參》)可見他的喜怒是從人民的利益出發,以人民的利益為轉移的。在詠物詩中,有的直接和現實聯係,如《枯棕》、《病桔》等;有的則是借物寓意,因小明大,如《螢火》刺宦官的竊弄權柄,《花鴨》刺奸相的箝製言論,至如《麂》詩:“衣冠兼盜賊,饕餮用斯須”,那更是憤怒的譴責。所有這些,都可以看作政治諷刺詩。
杜甫熱愛生活,熱愛祖國的大自然。他那些有關夫妻、兄弟、朋友的抒情詩,如《月夜》、《月夜憶弟》、《夢李白》等,也無不浸透著摯愛和無私精神。“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他對李白的友誼是如此深厚。我們祖國的山川風物是美不勝收的,杜甫並不是山水詩人,但他卻比之一般山水詩人寫出了更多的山水詩,而且自具特色。中國有五嶽,杜甫用同一詩題《望嶽》寫了其中的三個:泰山、華山、衡山。此外象隴山、劍閣、三峽、洞庭等等也都作了出色的描繪。“秦城樓閣煙花裏,漢主山河錦繡中”(《清明》),“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鳥山花吾友於”(《嶽麓山道林二寺行》),從這類句子,我們也就可以看出這類詩同樣飽含著詩人的愛國激情。
第三節 李白詩歌的藝術成就
作為一個浪漫主義詩人,李白是偉大的,也是最典型的。他說自己的詩是“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嘯傲淩滄州”。杜甫稱讚他的詩也說:“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這種無比神奇的藝術魅力,確是他的詩歌最鮮明的特色。他的詩歌,不僅具有最強烈的浪漫主義精神,而且還創造性地運用了一切浪漫主義的手法,使內容和形式得到高度的統一。=思=兔=在=線=閱=讀=
李白不是一個“萬事不關心”的詩人,相反,他似乎什麼都關心,很多生活他都體驗過,表現過。盡管沒有一種生活能永遠使他滿足,但他那熾熱的感情,強烈的個性,在表現各種生活的詩篇中都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處處留下濃厚的自我表現的主觀色彩。他要入京求官,就宣稱:“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政治失意了,就大呼:“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他要控訴自己的冤曲,就說:“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他想念長安,就是:“狂風吹我心,西掛鹹陽樹。”他登上太白峰,就讓“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他要求仙,就有“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他要飲酒,就有洛陽董糟丘“為餘天津橋南造酒樓”。他悼念宣城善釀紀叟,就問:“夜台無李白,沽酒與何人?”這種強烈的自我表現的主觀色彩,從藝術效果來說,有的地方使詩歌增加了一種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先聲奪人的力量;有的地方又讓人讀來感到熱情親切。當然,這種主觀色彩,並不限於有“我”字的詩句和詩篇,例如在很多詩篇裏,魯仲連、嚴子陵、諸葛亮、謝安等人的名字,也往往被李白當作第一人稱的代用語,讓古人完全成為他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