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蔚廷感到自己的頭昏沉沉的,仿佛灌了生鐵般沉重,因而無法進一步思量下去。他所盤算的隻有一件事,怎麼能把這個人甩掉。
這件事不大容易。他想。我在生病,而他又有馬。
4
蕭邯默躺在那裏,有一刻,他的心裏隻容得下這一個念頭:
他,堂堂的南京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蕭氏“雲嶺十九刀”的傳人,居然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點倒了!
他說甚麼也沒想到這病病歪歪的少年居然有這般身手。事實上,他跟蹤了祁蔚廷這些時日,根本不曾注意到對方身懷武功。以至於在他假裝暈倒,他過去搭他脈搏的時候,幾乎是毫無抗拒地著了道兒。
祁蔚廷跪在離他兩三步遠的地方。那一下出手耗盡了他的力氣,他雙手支地,不住地喘熄。好一會兒,才低低地道:“你,不要跟著我,沒什麼,好跟的。” 他發了幾天燒,這時候說出話來,聲音已是沙啞不堪。
蕭邯默感到對方燒得滾燙的手指搭上了他的眼皮。饒是他平生自負驍勇,這時候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聽得祁蔚廷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道:“我可以,殺了你,可以,挖出你的眼睛,可我不想,那麼做。所以,請你,不要,跟著我。”
那隻手移開了,然後,哆哆嗦嗦地在他身上摸索。蕭邯默一時搞不清楚對方要做什麼,正疑惑間,那隻手摸到了他鎖骨中間的“天突穴”,頓了一頓,用力按了下去。
蕭邯默納悶了一下,然後突然明白:原來對方已經燒得看不大清,要摸索著才能確認穴道的位置。
再一次,羞憤掠過他的意識:自己就是被這麼個病得氣息奄奄的孩子製住了!
祁蔚廷點了他“天突”、“巨闕”、“鳩尾”、“期門”四處穴道,支撐著慢慢站立起來。剛剛走出了兩步,忽然間眼前金星亂舞,一頭栽倒了下去,就此人事不省。
蕭邯默見他昏倒,忙運足了一口真氣,想要把被封的穴道衝開。先前對方內力透入穴道的時候,他明顯覺察到那已是強弩之末,可是不知怎的,無論他怎樣催動真氣,偏偏就是解不開。
過了一刻,祁蔚廷已然先醒了過來。蕭邯默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他抖抖索索地站起,走得兩步,喘熄一刻,慢慢地走出了他的視野。
5
蕭邯默看著河灘上的足印,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他花了兩三個時辰衝開穴道,便發現自己的馬已然不見了。他的黑翼是不許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靠近的,想來祁蔚廷無法騎走那馬,便用了什麼法子,把它驚走了。
他直尋到傍晚才找到了黑翼。然後發現祁蔚廷的足印,到了河邊便告中斷。不論他怎麼找,也再見不到一點他的蹤跡。
第二天,他擴大了尋找的範圍,終於無可奈何的確定,祁蔚廷是不見了。
他不可能泅水逆流而上。河水如此湍急,這在身體健壯的人都是極其困難的事,更不用說是那個走不了幾步便會暈倒的孩子。
他也不可能藏匿在這一帶森林而不被自己發現。一個步行的人在行動上遠不能和騎者一較長短,不過是短短五六個時辰,那孱弱的少年根本走不出多遠。而他已經將這個範圍尺徑加倍,來回勘踏了五六遍了。
隻剩下了一個可能,他失足掉進了河裏,被水衝走了。
蕭邯默一時間決斷不下,是否應該往下遊去找——當然十有八九找到的隻能是祁蔚廷的屍體,或者幹脆連屍體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