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熱熱鬧鬧,承載著南山岔人希望的西山鹽坊,如今隻剩下七眼破窯洞,就像是土狼在鄭老伯腳上咬出的牙眼,成了鄭家人心中的傷痛。
鄭老大的新居,高高屹立在前頭,使這些窯洞更不易被人察覺。
而南山學堂的四眼窯洞依舊充滿生機。兩眼是韓鬆山先生主持的東皋裏鄉學分部,書聲琅琅;剩下的兩眼是鄭老二與小西子的窩,收拾得幹幹淨淨。
“老頭子,你啥時候才能回來,這家裏頭的活計都堆成山咧?”
這幾日大娘的頭發白了不少,她一邊幹活,一邊自言自語:
“萬一官家不放你回來咋辦?咋辦哩,認命嘛!隻要你的腳傷痊咧,飯裏不缺鹽,冬日裏不受凍,我這邊就念阿彌陀佛給菩薩燒高香咧!”
小西子已經聽慣了大娘的嘮叨,這邊大娘一不說話,那邊她就覺得不對勁。
“二哥,剛大哥,可把你們等回來了!”
“回來咧!娘親,咱家有喜事了!”
“喜事?是他們把你阿爺放咧?老頭子人哩?”
聽到“有喜事”仨字,大娘喜出望外,她滿以為老頭子平安歸來了。
“不是,娘,大哥明兒個就要娶巧兒嫂子!”
“啊?簡直是胡鬧!你阿爺還在大牢裏,他咋早不娶,晚不娶,這會子要娶媳婦哩?哪還像個話?”
昨日王麻子來,並沒有先向她提起這件事,她當然不曉得這究竟是咋回事。看親家母被氣得一憋一憋的,王麻子趕忙來說話:
“親家母,這事兒是我出的主意,你可千萬別怪娃娃!昨兒個在大牢裏我和親家說妥了這事,叫老大拉上毛驢子,把她馱過來就是,沒必要搞那麼大排場,老頭也同意。我說嘛,巧兒早已是你們鄭家的一口人了,遲過門早過門還不一樣,更何況婆家出了這事,她早就該過來幫著婆婆做活了!”
“哎呦,我說親家,這麼倉促可使不得!孩子的終身大事,等老頭子出來準備準備,咱好好操辦操辦!這我心裏過不去,咋能對得起親家一家哩?”
“這有啥哩!咱把她娃拉扯這麼大,就不該給咱分分憂解解難?等過了門,親家母可別慣著她,我這乖女做飯做針線幹家裏瑣碎活沒嘛達,該讓她做就讓做!”
這麼好的親家哪裏碰得到,這麼好的兒媳婦子哪裏尋去?大娘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隻是一個勁地讓親家吃茶。
小西子聽說大哥要娶巧兒嫂子進門,家裏又要添一口人丁,心裏別提有多高興。可高興歸高興,她一想到自己和二哥的事,就跑到牆角抹眼淚。
“小西子剛剛還在眼皮底下,這一轉眼不知跑哪兒去咧?”
大娘一會兒瞅不見小西子,就急了。老二趕忙四下裏去找,才發現她躲在牆角偷偷抹眼淚。
“西子妹妹,明兒個是大哥嫂子大喜的日子,你咋哭了哩?”
小西子看也不看二哥一眼,依舊眼淚汪汪。
老二看出了她的心事。其實王麻子同阿爺說大哥大嫂事的那會子,他也在想自己的終身大事。
小西子早就是自己的人了,結婚是遲早的事,可眼下辦實在不妥。老爺子還在大牢裏受苦受難,哪有這時候兒子辦喜事的道理?這不是給家裏添亂嗎?成何體統?
不過大哥的事,另當別論。
“小西子,聽二哥的話,等阿爺從大牢出來,咱再挑個好日子,紅紅火火辦咱倆的事!”
“二哥,小西子有這麼傻嗎?你講的道理我咋不懂呢?隻是,隻是人家這會子心裏難受,想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