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比東西閣房高出三四尺,出簷也深了不少。
大概是因為建房的人既要用到鬥拱,又不願壞了民居不得用多層鬥拱的老規矩,因此,這屋子梁柱銜接處的鬥拱就顯得匠心獨運了。
乍一看,是單層的鬥拱,但細細琢磨,這大鬥裏有小鬥,套得非常巧妙,非常結實,簡直是天衣無縫!
走進正屋,一張大方桌上供奉著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林立,香火嫋嫋,前麵陳列著各種麵點貢品。
江濤覺得到這麼莊嚴肅穆的地兒來諞傳,不大合適吧。一隻腳已經邁進門了,另一隻腳還在門外,他停住了,瞅了一眼張有年。張有年明白江濤的意思,道:
“這有啥咧,嗬嗬,咱弟兄倆還有啥話怕我張家列祖列宗聽見的?”
江濤一聽這話,便邁開腿進來了。他瞅了瞅這麼多的牌位,每張牌位仿佛都長了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夜夢見的白胡子老漢,他想這會子老者一定在瞅著自己。
江濤想,不管怎樣,既然進了這地兒,死者為大嘛,咱還得磕個頭,磕個頭又不會咋滴。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頭作了揖。張有年一看江濤這般有禮,忙不迭跟著別人給自己的祖宗八代磕了頭。
因為沒住人,這堂屋氣色冷清。張有年從別的屋裏搬來了火盆,又提來了一大葫蘆酒。倆人伸出手來一邊烤火,一邊說話。
“剛老弟,你說這老宅子還結實耐用嗎?”
“你放心,這木結構的房子,風吹日曬,表麵看起來很老舊了,可木材的筋骨還很牢靠。再陪幾代人都沒啥問題,不信等著瞧,你倒了它還不倒哩!”
“兄弟真會開玩笑,不過玩笑話卻是大實話。這啥物件,它都比人牢靠。你說這人啊,咋這麼假,說走就走嘞?——呃,你老嶽丈他老人家走了都快倆月了吧?”
江濤萬萬沒想到張有年這家夥竟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頭,他咋就一點也不避諱呢!張有年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他是真善良,還是假慈悲呢?
“差不多吧!”江濤答應著他的話,突然變得咄咄逼人,提高聲調一字一頓道,“他是被人毒死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江濤虎視眈眈。張有年卻默不作聲,從葫蘆裏倒出兩碗酒,一碗遞給他,一碗自己端著,自始至終手都沒有抖一下。
“來,兄弟,幹了這碗酒!”
江濤將碗裏的清酒往地上奠了幾奠,臉色十分難看,瞪著張有年道:
“張大人,我這酒裏是不是也下了毒?”
張有年啥話也沒說,咕嘟咕嘟一碗酒下肚。他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睜大了眼睛盯著江濤道:
“兄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老鄭死得不明不白,其實這事十裏八鄉的人都曉得。作為東皋裏的裏正,我也想替他伸冤!我在暗中想法子調查這事好長時間了!為這事,我的人至今還有在果大人那裏幹活臥底的哩!今兒個當著老張家列祖列宗的麵兒,我張有年給兄弟明個心,兄弟我絕沒有幹過對不起他老鄭頭的勾當!”
說到這裏,張有年突然顯出萬分痛苦的神情:
“唉,不過,有一件事我張有年還真對不起老鄭頭和你哩!你說我咋就那麼糊塗,那麼自私?咋就不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咋就強人所難硬要娶人家的閨女做自己的兒媳婦呢!張有年,這是你這輩子幹得最窩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