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日一大早,太陽都冒花了,可是江濤仍然躺在炕上沒有起來。
他將頭蒙在被窩裏,本想裝作頭疼。可沒想到這會兒真的感覺不對勁,渾身忽冷忽熱。他感冒了。
張有年說木工活隻剩下幾扇門窗,等開春蓋房子時再做不遲,關鍵是這匠人病了。自己咋好讓匠人就這麼身體有恙回去呢!說啥也得請個郎中把把脈,開上幾味草藥熬了調理調理,等好點了再走不遲。
江濤說明兒個就要過小年了,趁著這感冒剛探了個頭回家去,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張有年還是過意不去,工錢是工錢,心意是心意,硬是還要往他手裏塞金子疙瘩。
江濤早就打定主意不收張有年的一分一厘的工錢。他心想,有那冊《張氏木經》就已經賺大發了,咋還能再收人家的銅子呢?
張有年立馬宰了兩隻羊,硬是將倆羊背子搭在了匠人的馬背上。江濤和小東子師徒二人跨上棗紅馬,向張有年感謝告辭,直奔金城。
說實在的,這多半個月想老婆孩子想得人心裏都淒惶。二人無心中途轉悠,打馬揚鞭直奔德化坊而來。給張地主家幹活,這棗紅馬也跟著貼了膘,張大嫂每天晚上給它添的是豆料,這會子跑起來蹄音分外有力。
大漠戈壁讓人內心有種莫名的悵惘,寒冬歲末的金城一片蒼涼。要不是東西兩市喧囂的吆喝叫賣聲,還有馱著年貨的馬匹駱駝,拉著年貨的牛車,趕著毛驢從山裏來到州縣市場買年貨的山民;這高矗的黃土城牆,砂石鋪成的街巷,光禿禿的大柳樹,還真荒涼得能讓人落淚。
“允兒,我和小東子回來了!”
人還沒進門,聲氣大老早就到了。“噓!”大娘出來示意,娘倆這會兒一雙睡著了。
大娘拍著小東子的肩膀,這後生學木匠學得咋樣咧,在那裏吃住都習慣麼?嗯嗯,小東子連連點著頭。
江濤悄悄進了屋,他躡手躡腳地坐到床榻邊。瞧著熟睡的允兒和月兒,心裏頓時踏實了下來。家是溫馨的港灣,自己這隻漂泊不定的小舟終於又靠岸了。他十分佩服第一個想出如此貼切比喻的人,那人大概就是在自己這般情景之下才有如此靈感才情的吧。
他摩挲著允兒的纖纖玉手,忽而又想到了《古詩十九首》裏的一首: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江濤覺得此刻自己和允兒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特別是有了月兒,他靜靜地坐在床榻邊上,守望者這倆美人兒,說不定牛郎這會兒對自己有多麼的羨慕嫉妒恨!
允兒醒來了,睜開眼瞅見男人的同時,她伸手去給旁邊的尕人兒蓋了蓋被子。
“剛大哥,你啥時候回來的,我咋不曉得哩?”
她的眼裏全是對他的思念熬成的柔情,他俯下身子在她的額頭輕輕吻了吻。她這才問他:
“木活都幹完了麼?張有年有沒有把你咋樣?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哩?”
“活幹得差不多了,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這個——這個還不好說,以後我給你慢慢講吧。不過這次去收獲還是大大的!”
江濤邊回答著允兒的問題,邊瞅著旁邊酣睡的月兒:
“哎,月兒她乖著麼?”
“乖著哩,吃得好,睡得香!你瞧,長得多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