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法曹親自到軍曹的兵籍冊裏查找夥長馬紮的個人信息。找是找到了,隻可惜原始記錄太簡略。
信息簿上是很多年前他應募參軍時的畫像,高原紅的臉蛋蛋,頭發蜷曲,胡髭尚未長出,回紇的碧眼,粟特的高鼻,還有點突厥人的影子,混血的模樣顯得個性十足。旁邊簡簡單單畫了幾個隸體墨字,大致意思是:馬紮,粟特回紇混血,自幼孤,籍貫不詳,擅長騎射。
史法曹閱完這幾行字,竟發現後麵用小字注了一筆:此胡兒係西市胡商曹仁惠保舉參軍。短暫的驚喜之後,他發現問題並不簡單。這個曹仁惠不就是現在的金城驛館胡商頭領曹薩寶嗎?他同胡刺史關係非同一般!
史法曹思前想後,最終決定先同胡刺史私下溝通,之後再追究曹薩寶不晚。
第二日,金城大街小巷貼滿了“通緝逃犯馬紮”的通告文書。人們三五成群圍著觀看,嘰嘰喳喳議論紛紛。有的還爭得麵紅耳赤,爭論的焦點在於他娘是回紇女人還是他爺是粟特男人。
黃河正處在淩汛期,南北阻絕,誰也渡不了河。曹薩寶滯留在了河這邊,整日價無所事事,已經在西市轉悠了好幾日。
昨日聽說胡刺史回府,趕緊過去想看看他帶來了好消息先還是壞消息。也好探探虛實,以防在城門走水、扈校尉之死(當然他還不知道扈校尉並沒有死)等事情上出什麼岔子,牽涉到自己。
不料胡刺史一回來就召集緊急會議,讓他先回避回避。莫不是要動真格?昨日沒能同胡刺史會麵,今日仍然得去拜會他老人家。
薩寶剛出門,就見西市大門口的高牆上張貼著白絹黑字的通告。湊到跟前一瞅,原來是州衙法司通緝逃犯馬紮的布告。
其實曹薩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招,馬紮早就拿偷渡去遙遠的西域了。他瞧著布告中“懸賞百金”的套話,心想跟我玩還嫩著呢。
他鑽進自己那“江氏座駕”漂亮的木房子裏,躺在馬車的“沙發”上。“嘟兒——嘚”一聲,車夫趕起了馬兒。薩寶隻覺得晃晃悠悠真舒服,竟閉著眼睡著了。
“籲——”
隨著車夫一聲悠長的口令,馬車刹車發出“吱呴”一聲叫,車子平穩地停在了州衙門口。
曹薩寶在下馬石旁下了車,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瞥了一眼下馬石上雕刻著的八個大字——官員人等,到此下馬。卻發現門口已經停著兩駕同自己這款高檔座駕一模一樣的馬車。
這不也是“江氏座駕”的車嗎?這車子的主人會是誰呢?
曹薩寶大步流星進了衙門,除了例行的檢查腰牌,今日沒人阻攔。他直奔熟悉的西華廳,原來這裏除了主人胡刺史,還坐著孔武、江濤和楊雄幾人。
“刺史大人別來無恙?小的今日特來拜會,向您道個安!”
“托您的福,無恙,無恙呐!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不,本官方才正同幾位說著你曹薩寶的事兒呢!”
曹仁惠一看,今日胡刺史眉開眼笑,熱情似火,心情倒是不錯。可一開口,他的話著實讓他心裏忐忑起來:
“我的事兒?”
他瞪大眼睛,表現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神情。
孔武對著曹仁惠冷笑兩聲,道:
“嗬嗬,不是冤家不碰頭嘛!今日咱們又見麵了,薩寶先生!”
曹仁惠一想起那日差點命喪黃泉的恐怖經曆,再想想赤身裸體在孔武軍帳所受的屈辱,便氣不打一處來。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口氣還得暫時咽下去。
“你們二位,還真是冤家!曹薩寶,你可認清楚,從今往後這位孔校尉仍然是你的‘攔路虎’!你這個胡商大佬得規規矩矩,可別招惹他嘍!”
胡刺史說著,哈哈大笑,幾個人都附和著笑了幾聲。
胡刺史還真會演戲,笑著笑著突然就板起了臉。他一臉嚴肅地詢問起曹仁惠:
“哎,軍營裏有個馬紮你認識不?”
曹仁惠努力將心中的忐忑不安壓製住,沒有表現在那張臉上,相反十分驚訝地說:
“當然認識,他怎麼了?”
“他呀,放火燒了城門,跑了!”
“啊?這孩子不可能幹出這等事來!他是個孤兒,小的路過沙州撿到的。膽小拘謹,因為擅長騎馬射箭,小的便將他引薦到軍曹處參了軍。小的還反複叮囑他,要服從軍令,上陣殺敵,報效大唐天可汗的恩德!聽軍曹說,他在軍營裏海裏了不小的功,都升任了夥長,正準備著提拔隊正呢!小的敢打保證,一定是哪兒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