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祁森大人作為工部司的老幹部,對這點深信不疑。因此,第二日一早,他便老早起身,身著民工粗布短褐,腰係一條草繩,腳靸一雙破鞋。趁著大廚沒注意,抹了一把鍋底的墨,往臉上胡亂地一塗,簡直成了個黑包公,混跡於苦力中間。
木匠出身,年輕的時候風裏來雨裏去,師傅特別強調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祁森最終不僅練就了絕門手藝,而且也將臉膛“練”得黝黑,將胸肌、肱二頭肌“練”得異常發達。長得就像個常年下苦的人,所以沒有人懷疑他。
“還不起來,你們這些個田舍郎!”
扈校尉的兵提著馬鞭在營帳外甩得啪啪響,營帳裏地鋪上橫七豎八的民工苦力嗖溜溜起身,邊提著袴子,邊往門外跑。
跑得最慢的尕後生被高個子的軍曹逮住了,皮鞭抽在瘦削的屁股上,後生咬著牙騰得直跳蹦子,祁大人看得心驚肉跳。
早飯在一口大釜裏,是稀米粥,每人一大碗。另加蒸餅兩塊,一塊有雞蛋大小。民工們你推我搡,廚師與軍曹大呼小叫,差點將熱氣騰騰的釜推倒。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祁大人好不容易挨到釜邊,卻發現釜早就見底了,隻好抓倆蒸餅往嘴裏塞。旁邊一位民工見這位老兄擠了半天結果碗裏空空滿臉沮喪,瞟了一眼,將自己碗裏的稀粥瀽一點給他,道:
“兄弟,下次跟著我來搶。”
祁森大人點點頭,瞧瞧碗裏的粥,這哪能叫米粥?叫白開水還差不多!
老祁邊喝湯邊想:勞力們吃不飽肚子,還夯築什麼城牆呢?這些身強力壯的漢子,就好比耕田的牛,食不飽力不足啊!
“老奴,發什麼呆呢,快點行動!”
大個頭軍曹過來了,放開嗓門催促吆喝著,滿口髒言穢語。祁森看看周圍,才發覺人家說的正是自己。他強壓住往上竄的怒火,瞟了一眼那軍曹。高個,骨頭架子高大,身上並沒有多少肉,一臉的無賴相,一瞧都是兵痞。
“呦嗬,老漢不服氣嗎?瞪什麼瞪,小心尕爺我剜了你的眼!——哎,你怎麼看著有些麵生?是哪裏混來的狗?”
那大個頭的軍曹突然懷疑起眼前這個人來,祁森大人繼續壓住滿腔怒火,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解釋道:
“軍爺,您忘了吧,小的昨日新來的,後麵補空缺的。”
剛才瀽過稀粥給他的那位正好在他前麵,轉過臉來替他幫了腔:
“軍爺,他說的沒錯,我們來擠在一塊哩。”
大個頭軍曹很誇張地吐了一口唾沫,用腳一靸,轉身走了。祁森拍拍前頭這位的肩膀,道了聲“多謝兄弟”。
這支隊伍是開往城郊掘地基壕溝的,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新州城南大門東邊的施工地點。
幾個軍曹和衙役們一道給這五百人分發工具,主要是钁頭、鎬子、鐵鍬、背簍等。祁大人發現,現實的情形同昨夜裏營帳裏民工們所說完全吻合。他這時已經忍無可忍了,衝著發放勞動工具的軍曹道:
“去,把你們頭兒給本官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