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影子變得越來越矮,好像稍微不慎就會被踩在自己腳下。
午時許,江濤一行人掃墓歸來。每個人的心裏,除了緬懷逝者,剩下的就是滿腔悲憤。誰都想從某個地方揪出那個暗害鄭老伯的人,將他千刀萬剮。
在山的重圍裏一步一步往出衝,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越來越粗,後來竟像老牛一般喘息。
剛翻過西山前的豁口,江濤就看見遠處苦水河對岸的土路上塵土飛揚,來了一哨人馬。數十名軍曹簇擁著一輛馬車,徑直朝著南山岔這邊運動了過來。軍曹們腰上跨著的家夥,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江濤心中一驚。轉眼間,隻見孔二哥騰騰騰奔向村口那邊。
孔武立在巷子裏中間,兩手叉腰,大喝一聲道:
“來者何人?”
左右兩邊騎馬的軍曹上前一步,擋在車子前頭,怒目相視道:
“大膽狂徒,竟敢阻攔刺史車駕?”
“刺史車駕?”
孔武一聽,心想這蘭州地界還會有哪位刺史?
他哈哈大笑,衝著車子喊道:“胡大鍋,二弟孔武鬥膽攔了您的車駕,還望贖罪!”
車廂側麵的簾子被掀開了,一顆腦袋探了出來,果真是蘭州刺史胡生河。
“孔二弟,你也在?本官聽人說韓進士一早便隨剛匠作回了老家,這便趕了過來。方才有人說他或許在南山岔,順道就過來看看嘍!”
說話間,韓勝、江濤,還有鄭家倆兄弟都已趕到。一聽說是刺史大人,鄭家倆兄弟都跪倒在地,向大人磕頭。
“韓進士,請上車,本官要親自隨你到家裏報喜!”
韓勝忙上前一步,拱手道:
“韓勝何德何能,讓胡使君屈尊枉駕而顧之啊?”
胡刺史兩手分別揪了揪左右兩綹小髭須,哈哈大笑道:
“韓進士真是太過自謙了!少年英才,一鳴驚人,實乃我大唐之棟梁,蘭州之榮耀,本官豈能不顧?”
說完,踩在車夫臨時充當的人肉板凳上下了車。嶄新的官靴踩在了半尺厚的塵土裏,旁邊的人看了都覺得十分可惜,刺史大人卻根本無所謂。
他吩咐侍從們到前頭打穀場裏調轉馬車,自己同韓進士說說話就出發。
南山岔又一次來了大人物,軍曹們的橫刀就挎在腰帶上,鄉親們看著不寒而栗,沒幾個人敢靠近圍觀,隻好遠遠地窺視。
鄉親們隻會傻傻地想,刺史大人是衝老鄭頭的女婿娃剛公子而來的。因為大家聽說,那位剛公子現在在州衙裏混得風生水起。今日官爺帶著軍曹來,究竟是好事壞事,還不得而知。去年來抓走老鄭頭的,不就是這麼一幫子耀武揚威的軍曹?
江濤邀請刺史大人到屋裏坐坐,胡刺史推辭說時間緊,得趕往韓家砭韓進士家裏去。
就誰先上車的問題,胡刺史與韓進士相互謙讓再三,最後還是得胡刺史先上,他畢竟年長而且還是韓勝名義上的先生。
胡刺史在韓勝那小子麵前如此客氣,而且倆人同坐一輛馬車,南山岔的鄉親們越看越糊塗。他們到底沒有看明白這演的是哪出戲。
車夫一聲吆喝,胡刺史的車子小跑了起來。軍曹們的馬匹簇擁著車駕,馬蹄子彈起的土劈裏啪啦一陣響。
孔武騎上黃驃馬,緊隨其後。江濤與小東子的座駕被落在了最後麵。
苦水河在大山深處蜿蜒,通往韓家砭張家崖東皋裏的山路溯河而上。胡刺史好奇地張望,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娃子,不時問這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