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德化坊甲一號,胡府東廂房。
胡刺史背靠著床榻的木雕圍屏邊,同前來探望他的王錄事參軍說著話,上氣不接下氣。就剛才幾句話,他恰似登上了珠穆朗瑪峰,感到空氣稀薄得快要窒息。
一聽王參軍說眼前有一人比蕭大仙還厲害,他身上不知又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一股力氣,掙紮著直了直腰身,往起坐了坐,喘息著問:
“此人——現在——何處?姓甚——名——名誰?”
王參軍把嘴往胡刺史耳朵旁挪了挪,道:
“難道大人已經忘了,他就是主持修廟的白勝紅白先生?那兩刷子不是挺厲害的?他現在可是您的幕僚呢!”
胡刺史大喜,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
“你看我這記性,咋把他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呢?”
王參軍請示胡刺史:
“大人,要不下官這就將他請來?”
一串咳嗽讓胡刺史漲紅了臉,好不容易上來一口痰,他一邊往仆人雙手奉上的痰盂裏吐著唾著,一邊道:
“要的,要的!”
王參軍怕他再說話繼續消耗元氣,便先行告辭,道:
“大人安心養病,下官這就去請白先生。”
胡刺史一伸手,意思是讓王參軍等等,他還有話要說。
胡刺史會意,回頭上前:“大人還有何吩咐,下官洗耳恭聽!”
胡刺史呼哧呼哧深呼吸著憋了兩口氣,這才開口:
“呃——呃,秦童寶這幾日你見了嗎?”
王參軍搖搖頭道:
“沒有,下官沒看見秦郎中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呢?”
胡刺史一聽派人找秦童寶的話,趕緊搖頭晃腦地製止王參軍。
王參軍告辭了躺在病榻上的胡刺史,又同送他出門的胡太太說了些寬慰的話,這就出了胡府大門,徑直往城郊新建的龍王廟找尋白勝紅先生去了。
胡刺史剛才掙紮著同王參軍說了些話,又似乎元氣大傷。胡太太費了不小的勁總算將他調整到了壽終正寢的睡姿。
一顆小蒜頭放在大瓷枕的凹槽裏,恰如其分地填補了空缺。刺史大人裹著一床大紅錦被,躺在雕花圍屏床榻上,如同一具木乃伊。這才兩日,他就眼窩深陷,眼神黯淡,麵如黃表。
他一躺下就感覺天旋地轉,仿佛自己的床榻就是一條船,晃晃蕩蕩漂在黃河上。一閉眼就看見一襲紅裙的秦可兒從黑咕隆咚的遠處飄然而至,他痛苦呻吟驚悸不安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旁邊的胡太太老是覺得心上有條毛毛蟲在蠕動,被他的呻吟攪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她口裏念著的“阿彌陀佛”愈來愈緊促,手裏搓著的念珠也愈來愈快,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胡刺史終於受不了這生不如死的煎熬了。他使出洪荒之力掙紮著坐了起來,讓太太幫自己拿出藏在櫃子深處鎖了幾道鎖的寶貝匣子。
胡太太並不知道那寶貝匣子裏究竟裝著什麼寶物,小心翼翼地打開,卻發現裏邊還套著個小木匣。她心裏忐忑不安,是不是這夫君真的快要走了,給自己交待什麼祖傳的寶物?
這麼一想,胡太太眼淚簌簌往下落,手也顫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