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武所謂釜底抽薪,抽的究竟是哪一根“薪”呢?
胡生河揣著明白裝糊塗,呷了一口紅得像人血一樣的蒲淘,和顏悅色道:
“二弟呀,你的意思本官咋不明白呢?解決掉本州三縣百裏的私鹽販子,那還不簡單!可你想過沒有,眼下官鹽供不應求,價格飛漲,一鬥都快五百錢了啊!”
他頓了一下,捋捋小胡子道:
“私鹽倒是價格穩定,一鬥三百沒怎麼變。這般情形下,若誠如孔二弟所言,封死私鹽的路,將那些個私鹽販子收監,後果是什麼呢?百姓飯裏沒了一粒鹽巴,不揭竿而起才怪呢!”
孔武又是一聲冷笑:
“如此說來,刺史大人是投鼠忌器,惜了手指頭遲早得剁了手腕子,您就等著瞧好了!”
孔武並未稱胡刺史為“大鍋”,因為在他現在看來,那陣子五泉三結義,結了胡生河這麼個兩麵三刀八麵玲瓏陽奉陰違鬼話連篇厚顏無恥自私自利的官痞,純屬他娘的頭腦發熱。
曹薩寶見孔武在胡刺史麵前敢如此赤裸裸揭露,便破天荒壯了一回膽,做了個深呼吸後嗬斥道:
“姓孔的,此處是薩寶府邸,休得對刺史大人無理!”
“哈哈,姓曹的臊胡,孔爺爺要值班去了,這會兒沒工夫同你理論!可你給我記住嘍,從今往後,休想在你孔爺爺眼皮底下運過去一粒私鹽!”
孔武拋下一句狠話,冷笑兩聲,扭頭就走。
孫本方趕忙攔住他,道:
“孔校尉息怒,可否稍等片刻,本官說好鹽的事咱一同走?”
孔武站住,找了個旁邊的座兒坐下等著,一言不發。
孫本方在胡生河麵前一抱拳,開口道:
“胡刺史,州衙鹽務本官無權過問,可本官那工地上六千役夫晚飯鍋裏沒鹽,此時延誤不得,你還沒給個說法呢!”
胡生河緩緩站起身來,手裏依舊捏著個琉璃杯,杯裏盛滿了血紅的蒲陶酒釀。他此時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尷尬表情,滿嘴油腔滑調開了:
“是啊,孫大人為我蘭州州城營建不辭辛勞殫精竭慮,下官本該搞好後勤服務,免得大人為這等柴米油鹽芝麻蒜皮的小事而分心!唉,可誰知鹽荒鬧到今日這等地步,州衙裏竟都缺鹽了!下官慚愧,下官真是千難萬難、難上加難呐!——看來三弟方才說得有理,好一個惜了手指頭剁了手腕子!”
他先是衝著孫本方罰酒賠情,又來一番自我調侃,最後卻陰陽怪氣地重複了孔武的話,閃爍其詞,鬼話連篇。不過這最後一句話撂出來時,有人卻急了。
曹薩寶眼睛一滴溜,拱手對胡刺史道:
“刺史大人不必為難,既然州裏遇到了此等大麻煩,曹某今日也就豁出去了!——來人,備兩箱足赤金,讓刺史大人州衙裏暫且買鹽吃!”
胡生河禁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一把抓住曹薩寶的胳膊,三角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薩寶不愧是本官最最忠實的朋友!你的心意本官領了,至於金子嘛,就——就讓孫大人帶去為工地上的六千役夫糴鹽得了!”
他又轉過身子征求孫本方的意見:“孫大人,您看這樣如何?”
孫本方一心隻要鹽,冷冷地說:
“胡刺史,金子是薩寶資助州衙的,本官怎可奪人資助?跟何況對本官而言,拿了冷冰冰的金子疙瘩,也無處糴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