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石子落在水麵,濺起水花,蕩開漣漪;客棧裏經過一陣緊張與喧嚷,這會兒已經複歸於平靜了。
在夜色濃黑的包圍中,燃著兩盞油燈的氈帳猶如一朵孤單地漂在水麵的白蓮,靜穆地綻放。
繁星帶著寒意,夜空深邃無邊。這西北的曠野,一如誕生那時的粗獷與神秘,亙古未變。
大蕃犬二黑哥警惕地趴在門口,眼睛像兩道閃電,警覺地朝著四周探視,似乎這人間無時無處不潛藏不速之客。
天地之大,此刻隻濃縮成一穹廬,萬物都隱匿了,江濤的氈帳燈火輝煌如宮殿。
曆經又一番驚嚇,好像前一陣子的病被嚇跑了似的,江濤反而顯得異常清醒了。
此刻,他正盤腿坐在床榻上,如同這裏的王。
倆徒弟章棟章梁抬著那足有五六十斤的笨重兵器——樸刀,站在他的床榻之前侍候。
小東子則手裏端著油燈,在一旁照著亮,神情凝重。
借著火焰躍躍欲試的油燈發出的燦爛光芒,江濤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著樸刀厚實粗糙的刀背,心裏想起的是農村人給牲畜鍘草的鍘刀。
想起鍘刀這樣雄壯的道具,不知為何,大腦中竟又突然跳出仨字——鍘美案!
他雖然不是昧良心的陳世美,但心裏仍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倘若有一天飛黃了,騰達了,咱可千萬不能拋棄糟糠之妻找小三!
等回過神來,江濤不寒而栗。心說多虧了張老伯的卸卯功夫,要是這玩意被那賊人掄起來,後果真不堪設想!
嗯,哪裏似乎不對?
江濤忽然想起梁山好漢中有一個叫盧俊義的人就使過這玩意,人家卻是在正兒八經的戰場上才使這重型武器的,甚至還嫌這刀把兒太短,找來一根長棍子做“義把兒”,好在千軍萬馬裏來他個大掃蕩。
誰家刺客扛一把樸刀來行刺?要不是這倆哥們炫耀他們力氣大輕功好,那就是智商有問題。
人家荊軻刺秦王,圖窮匕首見,用的是匕首,便攜式的。
再說了,大唐還似乎沒有發明家搞出這種刀。(嗬嗬,元寶問過度娘,說樸刀是後來的大宋朝才正式登台亮相的!)
江濤實在有些犯糊塗了,隻好請教老木匠。
“張老伯,您年長於我們,見多識廣,應該見過這種刀吧!”他問老木匠。
“嗯,這的確是個問題。”
老木匠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眉頭緊縮,若有所思道:
“據老朽所知,咱大唐並沒有人使用如此笨重的兵刃。就算早些年那些當兵的,他們腰上掛的基本都是陌刀、環刀。說實話,假如刺客是老朽——不,假如老朽是刺客,寧肯操一把臊胡的彎刀,也不扛這砍柴的老刀!”
“這麼說,師父您也不曾知道這種刀?”江濤疑惑不解地問。
“嗬嗬,”
老木匠的紅臉膛在燈光下油光閃亮,他捋著胡須晃著腦袋微微一笑說:
“剛公子,這刀老朽倒是認得,幽州一帶的農人種田用,所謂‘刀耕火種’,老祖宗流傳下來的。那裏的人下地時將這刀頭掛在腰上,隨便可以換長短不一的刀把兒,不僅能種田,還可以用來砍柴、打獵,所以也叫播刀。”
“哦,原來如彼!”
江濤這才明白書上記載的,好多時候隻是個大概。
“對頭嘍,難不成這倆黑衣人來自幽州,是種田的?”
老木匠的身子還沒站起來又坐了下來,神情有些嚴肅地說:
“剛公子,老朽看今晚這倆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往後得多留個心了!——莫非是你不小心招惹了哪一路的官官子?昨晚是不是半道上就被他們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