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個略顯清瘦的普通男子,他靠在水榭中濺了血的柱子上,麵色蒼白,沾染了一身說不出的倦色。
周翡與這凶名在外的大魔頭沒什麼話好說,隻道:“不錯。”
便隨著謝允快步離去。
趙明琛被一群如臨大敵的侍衛簇擁著走在前頭,謝允卻與他相隔了幾丈遠,並沒有立刻追上去。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對周翡解釋道:“我在我們這一輩人裏排老三,十三歲那年被我小叔接回金陵,離開舊都之後,我便一直在師門中,與宮牆中雕欄玉砌格格不入。明琛那會正是好奇粘人的年紀,不知怎麼特別黏我,喚我‘三哥’,白天到處跟著,晚上也賴著不走。我一個半大孩子,還得哄著這麼個趕不走的小東西,剛開始很煩他,可是宮中太寂寞,一來二去,居然也習慣了。現如今他大了,心思多了,有點……我見了他有難,卻還是忍不住多操心一二。”
謝允極少談起趙家的事,這一番話已經是罕見的長篇大論。因為周翡非但不傻,還聰明得很,又聽見他和吳楚楚的對話,自然已經明白趙明琛就是眼下這番亂局的始作俑者。這小子聰明反被聰明誤,一不小心將自己也卷了進來,實在是死了也活該。
可她這會卻被自己牽連過來,冒著未知的風險,出手保護這個罪魁禍首,於情於理,謝允都得要多說幾句。
周翡卻沒給他什麼反應,隻是一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應道:“嗯。”
謝允愣了愣,沒明白她這個“嗯”是怎麼個意思。
“他是個什麼東西不關我的事,”周翡說道,“你願意救他,我願意幫你而已——你怎麼這麼多廢話?”
謝允轉過頭去看她,喉嚨微動,很想說一句“多謝”,又覺得此二字自口中說出太浮,便隻好又原封不動地任它落回了心裏,在凜冽的透骨青中凍成了一盒精雕細琢的冰花,高高地供奉了起來。
兩人飛快地追上了趙明琛等人。
趙明琛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了,楚天權氣勢洶洶而來,是他明裏的敵人,之後那一波對北鬥喊打喊殺的才是對他來說最致命的。
此番他費了好大的布置、好多的心機,不但為他人做了嫁衣,還險些將自己也搭進去。
趙明琛心裏窩了好大一把火,燒得他已經無暇去考慮謝允這個著名的廢物到底是被什麼“奪舍”了,他語氣很衝地問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這是要連本王也要一起清理了嗎?”
侍衛們都不敢吭聲,玄先生還能跑就不錯了,隻有白先生低低地勸解幾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殿下這回也是個教訓”之類的廢話。
可是十五六歲剛愎自用的男孩,哪裏聽得下勸?別人越勸,他反而越生氣,放狠話道:“叫本王知道了這幕後黑手,我定要將他千……”
“明琛,慎言。”謝允突然出聲打斷了這句“千刀萬剮”。
他頓了頓,又麵無表情地說道:“楚天權是曹仲昆宮中近侍,與其他北鬥身份地位不同,他是曹仲昆的心腹,為何他會千裏迢迢地涉險來永州,大費周章地謀奪霍連濤的慎獨方印?”
趙明琛聽了他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不由得皺起眉:“三哥你說這些……”
謝允不理他,兀自道:“還有年前,曹寧為何要突然發兵蜀中,你都沒看出什麼端倪嗎?曹仲昆怕是真要不行了,才會放任兒子們爭權奪勢,還派自己身邊最得用的人去追尋‘海天一色’這種虛無縹緲的傳說,企圖給自己謀個長命百歲。這些日子周先生坐鎮前線,但雙方短兵相接基本沒有,戰局始終是風聲大雨點小,為什麼?因為蜀中嚴格來說是北朝的地盤,聞將軍這次發兵歸根到底是師出無名,現如今曹寧一邊拖著大軍按兵不動,在軍中經營自己的勢力,他不撤軍、也不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