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其羅雖然傲慢、莽撞,卻出奇的有著自知之明。
昨晚酒吧裏的經曆依舊曆曆在目,少女美麗、純潔的外表下,潛藏著似深淵般無法比擬的恐怖,口中甜美的聲音講述的盡是刺痛靈魂的言語,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巨大的反差使潘多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似真似幻,如同迷霧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渴望一探究竟卻又令人心生畏懼、望而卻步。
此時,獨眼老頭兒的忠告便顯得極具預見性,似乎他早就預料到了事情會發展到如此這般地步,並在事情還沒開始之前就提出了非常有建設性的意見——隊友。
現在,如何製衡這神秘的少女已然成為了冒險的一部分,隊友存在的意義顯得越發重要。即便同行者不能製約她,也可以充當犧牲品分散少女的注意力,免得自己成為那個唯一的發泄口。
“暈血、尿床、怕老鼠、怕蟑螂、同性戀,還有金魚佬……”
潘多拉如孩童般天真的哼唱著,將憎惡之語化作童謠。
眼不曾看卻精準的指著麵前每一個倒黴的可憐人,以這種簡短、刻骨卻又無比隨意的方式,將他們內心最為深處的秘密化作言語,不留任何情麵的,將它們公之於眾。
上演著好一出達摩克利斯先生如是說,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無以言語的尷尬與恐懼之中。
如此這般鬧劇出乎了安其羅的預想,卻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
完美是神的所有物,是世人畢生的渴求,卻終究令人仰望,無法觸及。因此隻要是這大地上的活生生的人就難免有所不足。
而這些不足令人們區分了彼此,卻也或多或少的令每個人心中埋下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它們是缺點、是弱項、是過去的經曆、是不願說出口的糗事、是人們視而不見、避之唯恐不及的不願麵對之事……
時間短暫而又漫長,潘多拉對這些隻知道低頭顫抖、不敢反抗的牧師和聖騎士們感到厭倦,於是便再度想起了自己最喜愛的玩具——安其羅·加西亞。
“走吧,小加西亞。他們都不合適,這裏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她的聲音如此稚嫩、甜美,卻像個老婆婆一樣,以一副為了你好的姿態自作主張的為安其羅做出決定。
“達摩克利斯先生是這麼說的,他建議我們盡快出發,否則我可能就趕不上晚飯了。”
這番話令眾人恨不得跪下來歌唱讚美詩,感謝全能的神相應自己的祈禱,送走了這難以消受的瘟神、災星。
當然,安其羅除外。
他臉上故作完美的笑意消失不見,嘴角有些抽搐。整個人仿佛跌落地窖一般,四周充滿黑暗與冰冷,令他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最終,預想的團隊之旅變為了安其羅與潘多拉的二人世界,一高一矮,一長一少,令旁人羨慕不已。而這其中的艱辛卻隻有安其羅自己知道,那旁人眼中的美好不過是虛幻、短暫的泡影,隻要少女張口便會隨之破碎,變得猶如深淵般難熬。
就這樣,前往代達羅斯迷宮的路途仿佛被無限拉長。
無止境的達摩克利斯先生如是說令安其羅感到崩潰,自己短短三十幾載的人生中發生的尷尬糗事無一例外的細數一遍,甚至就連那些連自己都不曾記得的難堪之事都被深深的挖出來置於眼前。
那位被少女稱之為達摩克利斯先生的家夥猶如魔鬼一般,它總是能將人們深藏於心中的秘密剜出,命令這位不懂人情世故的天真少女將它們訴說出來,以甜美的聲音和天真的笑容為其宣判社會上的死刑。
憎惡之情無以複加,令他難以忍受。無論那所謂“先生”是少女心中的惡趣味,或是真的來自於少女背著的那把渾然天成沒有一點人工痕跡的劍。
“達摩克利斯先生不是我的想象,他就在這裏。”
如同讀心,他人心中所想,便是達摩克利斯所知,即少女口中之言。
“我覺得他是個‘人’,可是他卻說自己隻是一把劍。
“額……對不起,請您忘記這句話!要不達摩克利斯先生會生氣的……”
隨著少女無意中吐露出的驚悚言語,刺骨的寒意從劍中蔓延開來,令安其羅本能的將自己心中逐漸升起的疑問掐滅,逼迫自己不去想少女那番話中的含義,把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