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上,他扶著宏青的肩膀,輕咳著開口:“備馬車……去山海關……”

咳嗽不斷,他的手仍掩著口,微微彎腰。

我忙走上前去拔開他的手,掌心裏果然一片暗紅。

扶著他的胳膊,我急得連聲音都哽咽:“你這樣還去什麼去?”

“蒼蒼,”向我輕笑了笑,他還咳著,“別急……”

看著他突然說不出話,我伸臂抱住他,支撐住他的身子,把頭埋在他肩上。

咳嗽一直沒有停下,蕭煥卻還是上了準備好的馬車。

夜色已經深了,大同城外也吹起凜冽的寒風。扶著他一起上了馬車後,他就靠在車內鋪好的軟榻上閉目不住輕咳,坐下握住他冰冷的手,把手爐裏的炭火調得更大。他的體溫一向比常人涼,從剛才起卻已經涼得驚人。

馬車加了速度走在冬夜的草原裏,宏青和石岩都在車外守衛,這一行除了隨行營的幾十個侍衛和神機營的三百精銳騎兵之外,再也沒有人。

庫莫爾帶領著女真騎兵早就走得沒了蹤影,一路上朝著山海關趕路,車外的寒風在吹了半夜之後,終於吹成了零星的小雪,寒意一點點從裹了厚厚皮革的窗外滲進來。

輕咳從上馬車那一刻起就沒有停下,蠱行營還在隨時查探著建州和山海關的情況,諜報一封封傳到車上,蕭煥隻是等稍微好了一些,就拿了那些諜報就著車內的燈光來看。

下半夜雪逐漸大了起來,實在不適宜繼續趕路,於是才把馬車停在路旁,其餘人就地紮了營。

在燈下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我不忍心他再勞累,硬拉著他睡下。他沒有反對,任我把他按在車裏摟住了身子睡覺,隻是躺下之後仍舊止不住咳嗽,額頭一層層地出冷汗。

就這麼休息了半夜,第二天早上大雪稍停,一行人又再接著趕路,冰雪覆蓋的路麵並不好走,再加上雪雖然不大,卻一直斷斷續續不停,行進的速度就更慢,這麼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四天,才終於在風雪中看到了山海關的城牆。

掀開馬車的皮簾,走到車下,黑色城池被大雪吞沒了輪廓,矗立在陰晦天空下的天下第一雄關,肅穆得壓抑。

走下馬車的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十年前就是在這裏,我第一次遇到庫莫爾,也是在那一年,我獨自穿過山海關去到建州。

那時候蕭煥失去蹤跡,柳太後立了豫王為帝,我向蕭千清許下會帶援兵回京城的諾言,帶著蕭煥的遺詔來到山海關,再經由山海關去建州。徹夜不停的奔馳,在看到建州陌生的城牆後,竟然會覺得莫名安慰,仿佛怎樣的疲憊也都無關緊要。因為那時候我知道,在那座城牆之後的是庫莫爾,那個曾經像孤狼一樣向我袒露出軟弱一麵的庫莫爾,在軍營裏溫柔擁抱住我的庫莫爾。如果那時我還有一個人可以相信,那麼必定是他。

跟有些人的信任並不一定要通過長久的時間去建立,卻同樣曆久彌新,堅固如昔,那一年,庫莫爾沒有讓我失望,今年,出兵合力抵禦韃靼人,他也同樣沒有讓蕭煥失望。

隻是,今後的局勢將會怎麼樣?以現在的狀況來看,隻怕誰也說不準吧?

門簾輕微地窸窣,披著一領純黑的大氅,蕭煥也走出了車。回頭握住他仍舊冰涼的手,我向他笑了笑。

低頭對我笑笑,他輕輕握住我的手。

得知蕭煥趕來,鎮守山海關的遼東總兵曹熙早帶了一幹將領在城下迎接,這時候匆匆過來問安,再帶領著往城裏安歇。

到住處下了車,在房內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蕭煥就到外室裏坐下,把曹熙和關內守將官員叫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