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生俱來的寒毒和早年接連的傷痛,已經毀去了這具身體的健康,連距離他在徳佑十八年的那場大病,已經又過去了好幾年,他們都知道這樣羸弱的身體不可能再支撐很多年,卻又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和回避。
淺黛的鳳眸中目光閃動,他笑了一笑,聲音裏帶上了不常見的一絲惱怒:“所以你是又在對我托孤嗎?”
“千清……”他的手背驀然覆上了另一隻帶著微涼的手掌,輕握著他的手,徳佑帝唇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我想請你,替我去照看這個江山。”
眼前浮現出一張和現在的煉兒無比相似的少年麵容,他張了張口,終是不能拒絕,有了點無力的惱怒:“你總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如你所願!”
“哪裏是……”知道他已然應下,徳佑帝蒼白的麵容上,多出了些欣慰的笑意,還有絲戲謔,“我還想要和小清一起策馬圍場,可惜他不肯再陪我了。”
聽到那聲違睽多年的“小清”,他心裏居然浮上一絲羞赧,板了臉:“再說廢話,我就放開手。”
低笑了聲,徳佑帝不再繼續說話。
這時皇後也回來了,手裏的托盤上放著兩個茶碗,看到他們兩個,就大驚小怪地說起來:“蕭大哥,千清……你們兩個居然抱在一起!”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臂攔在徳佑帝腰間,可不就是擁抱的姿勢,想放開,又害怕徳佑帝還在眩暈,隻得勉強放冷了口氣:“偶爾抱一抱,又不會壞!”
徳佑帝已經好了些,就輕笑著扶住他的肩膀,自己站了起來,對皇後說:“蒼蒼,過來把茶放下吧。”
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揶揄輔政王的機會,皇後還是連連咋舌:“千清,我知道你喜歡你皇兄,可這麼抱著不放手也不行啊……”
他知道跟皇後拌嘴,多半沒好果子吃,幹脆冷哼著一語不發。
隻是在徳佑帝將要轉身的時候,他低聲說了句:“策馬就策馬,也沒什麼。”
皇後不知道這句話的前因後果,徳佑帝卻笑了起來,深黑的重瞳中滿是笑意:“那麼千清……我們一言為定。”
此後第二天,恰好風和日麗,秋高氣爽,徳佑帝真的帶著兩位皇子,和他一起到海落圍場中散心。
太子和二皇子當然不會閑著的,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來到圍場,他們早各自帶了親衛精兵,去射殺獵物,暗自比拚。
久病多年,徳佑帝換上勁裝後卻仍舊挺拔颯爽,他不宜再策馬奔馳,就任由□的駿馬踩著細碎的步子,走在牧場的草地中。
輔政王驅馬跟在他身側,並不說話。
他們就這麼一起走了一陣,徳佑帝望著天邊的一行秋雁,唇邊添上了笑意:“小清,我們終究是回來了。”
看著身旁似曾相似的山丘和樹木,他也勾唇笑了下:“也不算晚啊。”
是的,一切尚早……距離他們上一次在這個圍場中分別,說著下次再見的日子,不過是過去了二十七年而已。
那還是在輔政親王九歲的時候,他還不是尊貴的大武親王,隻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和一個卑賤的舞女生下的兒子。
那一年身為太子的徳佑帝,也不過才十一歲。
深宮中世態炎涼,他又頂著一張過於妖孽的麵容,人人疏遠,人人畏懼。
在這冰冷的世界裏,隻有一個少年,從始至終對他溫柔地微笑著,如同所有愛護幼弟的兄長。
他們一起溜到太液池邊釣魚,一起因為貪玩被太傅的責罰,一起貓在假山中躲避尋找他們的侍衛。
他們少年時的最後一次相見,就在這個海落圍場中,那天是他第一次參加秋獵,第一次親手射殺了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