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父親是廣平王,阿翁是東宮太子,逃難途中百姓泣言勸阻皇帝留下收複長安,太子父子便與皇帝分道揚鑣北上靈武集兵。眼下少年隻能千求萬求曾祖父,求派軍去救娘親,可遇上馬嵬坡兵變,曾祖父連最寵的貴妃楊氏都舍棄了,又怎會顧及一個無關痛癢的婦人。
戰火狼煙,人命如草芥的日子裏,項上人頭就跟熟透的紅果實一樣危垂欲墜,隨時都會掉下來任人踩踏。少年無時不刻在心驚膽戰,什麼事情也不想做,就隻想把娘親找回來,她的臂膀是世界上最舒適的搖籃。
這一程跋山涉水,世間萬物在疾馳的速度裏縮小得如螞蟻般微末,模糊的光影大片大片地往後退。周圍越細微,危險越明目張膽。
“郡王,小心!”
紅綃最先警覺,大叫後從馬背上一躍護住少年,數支箭羽瞬時疾馳過他們的頭頂,兩個人還沒看清局勢就翻下馬背滾滾相擁撲向河中,順著急湍一時消失不見。
殺手不過就四人,後背的囊中之箭一支支迅速地減少,箭鏃如雨地衝向河流,兩匹駿馬早被射成了箭靶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很久,也許隻是一會。流岸上的砂礫刺得少年的臉龐發癢,像是有一窩蜂討厭的蚊子貪戀在細嫩肌膚上,終於將人刺醒。
少年扭頭睜開眼睛,涓涓的流水聲中視線模糊著一點點收集光芒,藍天漸漸明淨,落單的孤雁鳴一聲淒涼,響徹了那片雲霄。
恍惚念及娘親最愛大雁,常說“山高路遙情意遠,能托鴻雁寄尺素”;也因為大雁是忠貞之鳥,失去伴侶後寧可孤獨終老。
望著孤雁,少年身上有說不出的難受,才看見紅綃更不樂觀,右琵琶骨長長地聳入一支利箭。
“紅綃,紅綃……”他動了動冷唇,盡管多賣力地呼喚,聲若蚊蠅。
紅綃微抿的唇猶有笑弧,似是睡美人般,又長又翹的睫毛在下瞼彎彎覆出一對小月牙來。
周圍是崢嶸重疊的岩石,河流在香草中泠泠流去,荒郊不至於,但一定是野外。少年心想若是天妒英才的話,那麼他跟紅綃都會成為豺狼虎豹的美食。
……
“啦啦啦……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遠方有歌,聲動梁塵,既是天賴之音,又如靈丹妙藥叫少年打起了精神,懸著一絲意識等待。
“啦啦啦,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聲近了……
人也近了……
她的腳步踏著歌聲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