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責罰了二貝勒,心裏倒是非常痛快。他又是個真率的人,看到精彩處,不由得喝道:“打得好,打得好。”二貝勒狠狠地盯著他,隻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策淩明日就要回塔密爾。這日晚間,皇上為他餞行,宴請了這次隨來的所有官員。謹兒還小,皇上說,希望眾人多照顧她一些。普奇接嘴說:“這話可是多餘了,不提她是大清的小郡主,她也是我們賽音諾顏部的小主子。”再說她那麼可愛,如今又沒了娘親,那會不照顧她多一些。策淩嫌普奇多嘴,讓皇上見笑。

蒙古人素來豪爽,雖是一頓平常的餞行,喝酒卻也喝到深夜。胤禎私下與策淩話了幾句告別的話,從慈寧宮裏出來。這晚天高氣爽,一出慈寧宮,深青色的天空,悠然幾絲白雲,月光明光將黃瓦紅牆下的一草一木照得清晰可見。

胤禎往神午門去,突得慈寧宮南院裏傳來一聲輕斥。好像是普奇的聲音,該不會稱著酒勁又遇到二哥,胤禎一邊想著,一邊向南院牆下走了過去。果見普奇用手一推他麵前那人,胤禎正想叫住他,卻見那人右手一抬,普奇的動作停了下來,軟綿綿地倒下來。

胤禎這才看清那人,原來是欽天監的神官——蘇爾特哈什。

仿佛預感到什麼不妥,胤禎跨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他就站在月光下,並沒有刻意躲藏。也許是蘇爾特哈什太著急,或是害怕,倒沒有看到他。蘇爾特哈什向後退了一步,月光流轉,一束微光在他手中一閃而過。胤禎眉頭微皺,見蘇爾特哈什從小徑上匆匆離開,他一麵走一麵從懷裏拿出一事物,丟在青石地麵上。

第四十三章夜長人奈何(3)

胤禎慢慢走上前去,青石地麵上是塊七彩瑪瑙玉玦。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胤禎跨過玉玦,小徑的盡頭,玉石欄邊,普奇倒在地上。他想必完全沒有預料到這樣的事情,雙目瞪得極大。胸口處一片殷紅,是被利器所傷。

胤禎突聽得身後一陣響動,他心裏一緊,卻見憲琳女兒謹兒,不知何時來到南院中。她身子矮小,並不曾看到慘死的普奇,隻是在小徑那七彩瑪瑙玉玦停住了。也許從來沒有見過麼漂亮的物件,謹兒很歡喜地拿了起來。一抬頭,卻見一個大人正看著自己,謹兒怕生,怯怯低下頭去,將玉玦藏在身後,然後,低頭抬眼看了一眼胤禎,飛快去跑開了。

胤禎轉身離開了慈寧宮。

蘇爾特哈什為什麼要殺死普奇,為什麼要留下七彩瑪瑙玉玦,他想誣陷於他?朝中的人素來知道,他時常在腰間係一塊七彩瑪瑙玉玦。這原是一塊罕見的七彩瑪瑙,這宮裏隻有他一人……

胤禎想到這裏,在書房來回踱著有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七彩瑪瑙原是康熙二十三年,江寧曹家獻給皇上的。那一年德妃生辰,皇上命人打造了兩塊玉玦。一塊給了年幼的他,另一塊給了四哥。

蘇爾特哈什為什麼要留下七彩瑪瑙玉玦?胤禎想不通。但是胤禎知道,策淩恐怕明日不能如原定計劃回塔密爾了。

果然第二日,他還沒有進宮,李以鼎先來找他,說宮裏出了大事。胤禎淡淡地問:“什麼事?”

李以鼎說:“普奇在慈寧宮被人刺死了。”他哼笑了一聲,又說:“這事隻怕不好辦了,這事出在哪裏都成,隻是在慈寧宮裏,紫禁城裏!就算賽音諾顏部想休事寧人,隻怕皇上也不會善罷甘休。”

什麼大事非要鬧到殺人滅口的地步,眾人都在猜測是二貝勒惹的事。可是當晚因才犯了龍顏,二貝勒一直跟在皇上身邊,直到護軍營的人來報說普奇死在慈寧宮南院。他雖未在現場,可是保不定是受二貝勒指使的某個下人。可這殺人的手法,幹淨利落,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一點。

皇上命人徹查。

胤禎從宮裏回來,額頭突突地跳。要自告奮勇去告秘,說當晚他親眼見蘇爾特哈什將普奇殺死?有什麼證據,憑他留下的那塊七彩瑪瑙玉玦?笑話。

就像衙門裏抓了一個殺人犯,所有的證據都對他不利時,殺人犯辯解說,人不是他殺的。可是誰能為你作證。憑你自己?笑話!

胤禎一回府就進了書房,婉兮來敲門。婉兮說:“我昨天從後院閣樓裏,命人拿了些綢緞和古玩送到宮裏。這是表單,你要不要看一下。”婉兮聽德妃說策淩要回塔密爾了,婉兮備了些薄禮。

第四十三章夜長人奈何(4)

胤禎沒有接,卻也沒有問她用到什麼地方去了。後院的東西,她想怎麼處理都行。婉兮好奇地問:“你怎麼不問一下為什麼送到宮裏?”

胤禎說:“隨便你。”他答得太心不在焉,婉兮略有些失望,使對話也顯得有些生疏。婉兮輕輕歎了一口氣,冷氣到喉間,她重重地咳嗽起來。胤禎原本轉身回書房,這時見她在廊下咳得厲害,不由得回頭,一手托著她的手肘,一手在她背上輕輕拍。

他縱然表情冷峻,可是那一托一拍之間,卻說不盡的柔情。

“你最近沒有吃藥麼?”胤禎問,語氣顯得有點不那麼耐煩。胤禎走得近了,這才發現,她的唇色白得可怕。胤禎驚了一驚,忙叫人去請大夫。

他扶著她進書房裏坐下,婉兮突然問道:“我聽人說,前些天,皇上在弘德殿為你寫了一份遺詔,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