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這般說了,顯然已承認自己就是蘭泙。

“猜的。”眨眼間相昊然又恢複那帶了些輕浮氣質的風流樣子,上下仔細打量了蘭泙一番之後,視線又落在了蹲在主人肩頭無聊地東瞅西顧的黑猴兒身上,眼睛微眯,笑得歡暢非常:“家師曾言,蘭兄秉性淡漠,氣質獨特,身手出眾,且經曆奇特,兼之身邊帶著一隻世所罕見的靈猴兒,即便不見相貌,遇到之時也易將蘭兄辨識出來。”

確實,蘭泙此人氣質獨特,雖然存在感薄弱,但一旦入得眼簾,便令人難忘。如果單單看到此人或許並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蘭泙肩上這隻精靈古怪的猴兒卻最終泄露了他的身份。一人一猴兒,明明是完全極端的兩種性子,放在一起看來卻有種說不出的相合之感。

起初相昊然隻是詫異於這隻猴兒的精靈,不但在這個叫做小川的少年遇險之時竭力維護,還曉得力不能及之時去搬救兵回來搭救同伴,那時他也不過以為這隻是隻聰明些的猴子罷了。待到這猴兒爬到主人肩上,一人一猴兒站起一起成為一體之時,相昊然陡然明了,原來老師之前所言卻是這般意思。而既然是靈猴兒,那般聰明也就不足為奇了。

仔細瞧了瞧猴兒眉心,相昊然心中了然,既然是隱藏身份,自然蘭泙會設法隱去這靈猴兒身上顯眼的白點。

現今這蘭泙的淡漠秉性,獨特氣質,出眾的身手,以及身邊的靈猴兒都見識過了,卻不知老師所言“奇特經曆”卻是哪般……

“哦?眉山老人是這樣說的?”雖然隻是一麵之緣,但老人所言不可謂不精辟。

已是數年未見,不知他老人家安否。

“正是。”相昊然笑笑,頷首道:“老師還曾特意叮囑,藺泙實乃蘭泙也!初見如若無法取信於對方,以真名喚之,必得其信任。”

——不過蘭泙不是蘭澧已故去的兒子麼?如何竟是蘭澧正滿冶州大陸拚命尋找的意外失蹤的愛寵?如今這般情形看來,蘭泙與藺泙竟然果真是同一人,那這樣說來,蘭澧與蘭泙豈不是……父子亂倫?

啊呀呀,王室秘辛,果然不可隨意窺探也……

“……”眉頭微微蹙起,蘭泙敏銳地抓住那話外之音,語帶疑惑道:“眉山老人為何會對你說這些?”

蘭泙可不認為眉山老人會無聊到閑來將此等秘密之事隨意說與門下弟子聽。不過顯然,相昊然所知僅止於此,自己實乃重生而來之事他實際上並不知曉。

“何止對我提及。”相昊然抬起手指搖了搖,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所有眉山門下成年弟子前些時日皆接到老師發出的訊息,不論身在何處,需立即趕往濟方城、陵南城、蘇城、涇州城方向,在四城以及附近州縣尋找蘭兄。”

“眉山老人在找我?”雖已約略猜到,但一旦確定,蘭泙聞言心中還是頗有些意外。繼而想到,眉山門下弟子幾何,居然會如那人一般大海撈針似的尋人?要知道憑自己的本事,就連那掌控整個衡國之人鋪天蓋地地尋找都無法找到。如若這次不是因小川之事偶然遇到相昊然,就算是眉山門下所有弟子盡皆而出,老人又怎麼可能會找得到自己?

蘭泙所不知道的是,眉山老人憑借星象和占卜之力確定了他將會出現的大體方位,所要搜尋的範圍已大大縮小,加之門下弟子能人輩出,人數雖寥寥,但所持之力又豈是單個人的能力那般簡單?所有人的信息人脈網絡疊加,其能量不可小覷。不過即便蘭泙並不了解這些,也知曉必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否則眉山老人不可能這般興師動眾,火急火燎地尋找自己。

“正是。”相昊然一掃先前浮誇之態,麵色變得嚴肅起來:“老師言稱有要事要告知蘭兄,嚴命門下諸人,不論誰人先尋到,都需立即征得蘭兄同意,即日趕往眉山。”

趕往眉山?

蘭泙不知是何要事,先開口問道:“你可知老人所說的要事是何事麼?”

相昊然臉上擠出個苦笑道:“若我知道,便一早告知蘭兄了。”也就不必再辛苦這一趟,先急匆匆地從千裏之外的良城趕到此處,好容易碰巧尋得蘭泙,再帶他從這陵南城迢迢趕回眉山了。

既然如此……蘭泙沉吟片刻,點點頭同意道:“那就有勞足下帶我去眉山了。”

唉,這般辛苦還賺不來一句親熱一些的“相兄”……心裏嘀咕著,相昊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蘭兄不必這麼客氣。”卻把“蘭兄”二字咬得極重。

偏這蘭泙如同未覺一般,隻略略點了點頭,道一句“那走罷”,便抱著懷裏少年轉身就走。

“哎——”相昊然臉上的表情完全碎裂,臉孔僵硬,口中不滿地叫了一聲,卻見那人如同未聞,走路極快,眨眼間已然走遠,隻好跌足長歎一聲,提步追了上去。

蘭泙先是帶著辛川和猴兒回了客棧,退房會帳,出得客棧大門時,相昊然已然將自己那邊打點完畢,身上斜斜背了一個小包裹,牽著馬笑得漫不經心。

於是蘭泙與相昊然各乘一騎,依然昏睡不醒的辛川和猴兒被塞到了馬車裏,由車夫趕著馬車一路東行。

眼見出了陵南城,相昊然想起那倒黴的酋大山,心道這人看來是逃過一劫了。卻哪知待得夜半醒來,借宿於一處農戶家的相昊然起夜方便之時,卻意外看到剛從低矮牆頭跳進院落的蘭泙,摘去了紗帽的麵容在月光下令人驚豔,比之畫像中何止俊朗了十倍!卻麵目冷峻蒼白,一身冷然,不發一言,隻滿目隱隱肅殺之氣向他健步走來。看他那般神情,經過不少風浪的相昊然也不由心尖一抖,待到二人擦身而過之時,似還從蘭泙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相昊然於是終於明了,看來好運並沒有降臨到那個可憐的酋大山身上,該還的,看來已經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