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3)

王勇的認可。我蹲在地上休息,別人在閑聊逗笑,我沒心思笑,因為我早就餓了,昨晚的玉米麵窩頭隻適合吃多了山珍海味、肚子裏油水過量的貴人們嚐個鮮,對於正長身體的我來說,實在是太少了。終於,盼望已久的早飯來了。端著半盆比水稠不了多少的玉米麵糊糊,我真想一口氣把它喝光,但又覺得那樣太糟蹋糧食,於是選擇了慢慢喝、一匙匙喝,慢慢體會它帶給我的溫暖,慢慢吸收它給我的可憐的卡路裏。糊糊喝完了,炕上一個叫阿明的年輕犯人友好地問我:"大學生,夠不夠?再給你倒點吧?"邊說邊指了指他盆中的殘羹冷炙。我很感激地向他笑笑,出於僅剩不多的自尊,謝絕了,"不用了,我夠喝了。"旁邊一個叫陝紅凱的犯人陰陰地接了句:"喝吧,稀湯灌大肚!"按號子裏的規矩,我接管洗馬桶、擦地後,鬼子六應該晉升為洗飯盆的,但由於他是本地人,在社會上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混混,所以僭越洗飯盆,直接晉升為打被垛的。而原來洗飯盆的陝紅凱沒有晉級,繼續洗飯盆。早飯過後,門突然開了,六圪旦進來一指我:"走,提審!"我和他來到幹部辦公室,一個戴眼鏡的幹瘦警察在等我,自我介紹姓黃。還是老一套,先敘述犯罪經過。我說完之後,黃警官問我:"你認為你犯了罪嗎?"我想起高中時曾學過"正當防衛",便遲疑地說:"我覺得我應該是防衛過當吧?"黃警官好脾氣地笑了:"是嗎?你如果隻是用斧子把對方七個都砍傷,但一個也沒死,你就是正當防衛,可你現在把人家弄死一個,還能算過當嗎?"我對法律條文知之不多,當然無法說服黃警官。但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便一再強調,是他們好多人打我一個,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哪一下把對方捅死了。當然,這一切毫無意義。提審結束了,正要往外走時,黃警官輕輕說了句:"你爸他們都來了,正在外麵呢。"這話於我仿佛春雷陣陣,心中一陣狂喜,天啊,親人終於來了!盡管見麵是不可能的,我還是滿懷感激地看了黃警官一眼。回到號子,大家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給你煙抽了嗎?"挨打有時是一種榮耀(2)"沒有。""透你媽的,你為什麼不跟他要一根?""不敢。""地上就連個煙頭也沒有?""沒有。"當我抱歉地一一否定後,大家表現得很失望,因為他們已經好幾天連煙屁股都沒得抽了,早就"旱住了"。頭鋪王勇因盜竊入監,已經被判了四年,幾天後就要去勞改隊改造。此時,他正和鬼子六"吊"在窗戶上向別的號要煙。之所以稱為"吊",是因為要想同其他號的人說話必須衝著窗戶吼,而窗台又有點高,需要踮起腳尖,雙手抓緊鐵欄杆做引體向上。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說話時,朱幹事已躡手躡腳走了過來!本來,窗戶推開後,利用反光鏡的原理,在右麵那扇玻璃上就能看見左麵的幹部辦公室,號子裏做些違禁的事情時,如打人服水土、抽煙搓火等,是一定要有人放哨的。但是,今天王勇雖然眼睛盯著"反光鏡",心裏卻在想到了勞改隊怎麼混,他走神了。"咣啷"一聲,老朱突然推門而入,窗邊兩人一愣,趕忙陪笑臉:"朱幹事好。"老朱操著不易懂的晉南話咆哮:"好什麼好?狗透的說什麼呢!?"王勇趕忙編故事:"我們在這兒往外看看天,順便閑聊一會,聲音大了點,以後注意!一定注意!""王勇,你老實點!老子在外麵聽大半天了,你還要煙抽!?"

一看老朱清楚談話內容,王勇趕忙陪笑再編:"朱幹事,那是瞎掰,以後再也不敢了。""放屁!你以為快走了就不含糊了?滾出去思過!"老朱手一揮,指著院子裏的南牆。王勇一看勢頭不妙,忙討饒:"朱幹事,在您麵前我哪敢不含糊啊,給次機會吧!"鬼子六也陪著笑:"就是就是,朱幹事,以後我們再也不敢瞎掰了。"老朱一扭臉,盯著鬼子六:"少廢話!剛才也有你,也滾出去!"兩人隻好灰溜溜出去,弓下腰,頭頂住牆,腳尖離牆一米,標準的"頂牆思過"。老朱消失在辦公室裏。我正思忖這"頂牆思過"沒什麼好怕的,六圪旦拿著個八號鐵絲扭成的衣架子(俗稱"八號鞭")過來了,他走到頂著的二人身後,"頂好頂好,自己記數。"先打王勇,因為他是頭鋪。王勇隻穿著羊毛衫羊毛褲,"八號鞭"抽上去巨疼。鬼子六扭頭向我們做鬼臉,炫耀他出門時加了一件棉襖,有先見之明。王勇在叫喊:"1,哎喲!2,政府!3,幹部!4,親爹!5,祖宗!6,我悔過自新!7,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