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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海量"、"大拿就是大拿,到哪裏都是英雄本色",覲獻的高帽子波濤洶湧,連在窗戶邊警戒的板油也不甘寂寞過來湊熱鬧。到後來瓜皮自己都覺得過了,趕忙急刹車,謙虛地揮揮手,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蹲號子身子發虛,營養不夠,酒量多少要打點折扣。說罷,他指示鬼子六把盛酒菜的飯盆擦幹淨,又讓阿飛"把礦泉水瓶子踩癟了,明天藏褲襠裏帶出去,放茅時扔糞坑裏"。那阿飛是早就倒了牌子的頭鋪,得令後忙不迭下炕,幹勁衝天"呱唧""呱唧"踩得熱鬧,卻事倍功半,總也踩不扁。瓜皮恨鐵不成鋼,搖搖頭說阿飛你也是二進宮的老人了,怎麼這樣簡單的套路也不懂,擰著瓶蓋咋踩得癟?邊說邊不辭勞苦親力親為,把礦泉水瓶子放在地上,雙腳並排慢慢踩上去,擠幹淨空氣後,再擰緊蓋子,體積果然小了很多,能不露痕跡地藏進褲襠。阿飛很服氣,邊觀摩邊點頭,因為剛才送高帽被幾個板油搶了風頭,於是嗬嗬兩聲,補一句"瓜皮哥真是幹啥都有講究"。我眯在炕角,靜悄悄作壁上觀,想起大年三十瓜皮說過的那句話,環境真是能夠改變一切,眼下這點破酒菜,花花世界裏屁都不算,在號子裏卻能收降若幹人心,不管真的假的,最起碼奉承是熱鬧的。可我怎麼也不明白,瓜皮剛來時說話一字一頓、深不可測的派頭都哪去了,難道這也是環境改變的?當跑號大拿管著一百多人頤指氣使反倒話少,到了屁大的號子裏卻變成了不甘寂寞的蛤蟆?正琢磨著,突然耳邊霹靂一聲震天響,號門"咣啷"開了!朱幹事神兵天降,拎著根電警棍大步流星闖了進來。和以往不同的是,這回開門的六圪旦沒有點頭哈腰伺候在一旁,而是悄無聲息貓在門外。號子裏的時間凝固了,眾人瞠目結舌。"咣啷"一聲,鬼子六手裏的飯盆掉在地上,快活得如同逃離B29機倉的原子彈,骨碌碌滾到朱幹事腳邊。抓了個如此完美的現場,老朱心情不錯,"啪"地一腳踩死飯盆,電警棍在左手掌上愜意地拍打著節奏,慢條斯理開了腔:"各位大拿唱的這是哪一出啊?坐山雕的百雞宴呢,還是周公瑾的群英會?啊?"沒人敢接話茬,老朱目光如電,英明神武掃了眾人一圈,言歸正傳:"嗬嗬,有沒沾葷的嗎?沒喝的靠牆站好!"沒人敢動,包括窩在炕角的我。老朱頗感意外,眉頭皺著迅速剜了我一眼,不再廢話,"說吧,誰先說誰寬大,酒哪來的?啊!"瓜皮腳下還踩著那裝酒的礦泉水瓶子,一來想垂死掙紮保護賣酒的小舅子柱頭,先定個調子;二來破罐子破摔,索性作個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姿態,於是脖子一梗,道:"朱幹事,酒是我調號時帶過來的,跟他們沒關係!"老朱氣樂了,電警棍晃得像四星上將巴頓手裏的馬鞭,指指他腳下的瓶子,"瓜皮啊瓜皮,你個狗日的真是''吃鐵絲兒拉笊籬——真能編'',帶過來的?你還汽車拉過來的呢!你咋不說你是用''三瓢兩坨''開作坊釀的?""再說了,就算你是調號帶過來的,那在四院那邊又是咋來的?想好了繼續編啊,有膽子你就胡謅是幹部賣給你的!"瓜皮啞口無言,老朱繼續貓戲耗子,"列位大拿,我把狠話撂在這,今天這''炮''是點也要點,不點也要點!幾位要是礙著道上規矩抹不開麵子,也好辦,一個個跟我去辦公室''過堂''。"說著電警棍一抬,指了指鬼子六,"你,頭一個,馬上跟我過去!"鬼子六知道隻要一出號門,點炮的首席嫌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可老朱下了指示,再借他兩個膽子也不敢不去。他綠著臉,都快哭出來了,可憐巴巴窺一眼瓜皮,無可奈何跟在老朱身後出了門。鬼子六回來後,老朱提走了阿飛,接下來依次是幾個板油,最後閃亮登場的是瓜皮,惟獨沒有提我。後來我才知道,果然不出所料,頭鋪也好,板油也罷,隻是平時吹得嘹亮,在老朱的電警棍威懾麵前,通通都是趨利避禍的軟蛋,為了"誰先說誰寬大",爭先恐後吐得那叫一個歡實。同時,為了保證自己的供詞絕無半點虛假,還都一五一十交代了我因為"有肝病",的確沒有沾半口酒。短短幾個月的號子生活,讓我學到了太多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我明白老朱不提我是照顧我,可我卻不敢接受這份照顧,我知道"盜飲門"事件鬧到這份上,隻要是沾了的人,誰都難逃受罰,我不敢奢望成為大拿們的"堅鋼(死黨)",卻也不想被孤立,不想大家都在水裏,我獨自在岸上。因此,當瓜皮故作鎮定,最後一個被老朱押解回號子後,我慢吞吞站了起來,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報告朱幹事,我坦白,我也喝了。"我這話其實是說給瓜皮聽的,卻望也不望他。老朱頗有點吃驚,回過神來後笑了,"嘿嘿,真是一鍋煮啊,那好吧,你也和我走一趟!"來到辦公室,老朱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說吧,大學生,咋回事,真喝了?""報告朱幹事,我沒喝。""沒喝你搗什麼亂!?"老朱惱了。我按要求站得筆直,思索片刻後,艱難開口,"我沒喝酒……可我犯了監規第七條''必須互相監督,發現有違反監規和企圖逃跑、行凶、自殺、破壞等行為的應立即報告,不準隱瞞包庇''",頓了頓,我鼓足勇氣,"我估摸著,您肯定會給他們戴戒具,我不想一個人''撇清''……"被委任為"臨時頭鋪"被委任為"臨時頭鋪"我承認我也賤,我是既不想客氣,也不願小氣;既不願當出頭鳥,也不想做縮頭龜。這種中庸心態號子裏不少見,因此,盡管老朱因為種種原因,可憐我或者說是高看我一眼,可他作為正義化身的警察,奉公不阿法自正,和任何一個犯人(當然也包括我)都沒必要也不可能推心置腹,於是揮揮手讓我滾蛋,算是默許了我的請求。"盜飲門"最後定性為"內外勾結嚴重破壞監管秩序"的惡劣行為,不僅驚動了看守所,也引起了五處的高度重視,傅老板指示"一查到底,嚴懲不怠",具體分三路進行,首當其衝法辦瓜皮。瓜皮右眼皮抽搐了大半天,貼紅紙也鎮不住,於是感覺到了烏雲壓城城欲摧的前奏,說不怕當然是假的,那隻是給自己壯膽,可他不願掉大拿的價,索性王八吃秤砣,扮演滾刀肉,叫囂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子豁出去了!"提審時把傅老板領銜的專案組當玻璃人,一口咬定"酒是調號時帶過來的,是家裏人接見時送的"。耍橫的人傅老板見得多,因此不嗔反笑:"嗬嗬,癩蛤蟆墊床腳——死撐活挨,你跟我裝腦殘是吧?那告訴你,我就是妙手神醫,沒有五處治不好的病!別廢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酒是大兵給的不?"開弓沒有回頭箭,瓜皮牙一咬心一橫,"不敢冤枉大兵,確實是帶過來的,我要說假話,您直接把我''打靶''!"傅老板收起笑臉,正色道,"按說你這點JB事犯不著我費勁,我之所以管,是想治病救人,給你指一條陽光大道。可惜啊,你自取滅亡!"說著,敲敲桌上鬼子六、阿飛等人錙銖必錄的供詞,以及套在物證袋裏裝酒的礦泉水瓶子,"你是幾進宮的老人了,應該知道什麼叫''零口供辦案'',什麼叫''口供主義''向''物證主義''轉變吧?"不待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