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有一個小水池,上方有一個自來水龍頭。號子裏的幾個犯人或坐或躺都在鋪上,很快,二鋪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感受到了來自尚馬街的第一絲寒意。那人滿身甲胄趴在鋪上,雙手墊在額頭前,居然戴著銬子!那是一種土銬子,指頭粗的兩根半環鐵箍套住雙腕,左右四個接口處略扁,開一小孔,一根筷子粗的鐵棍從上而下貫穿這四個眼,最下麵是一把將軍鎖。我在南城巷從沒見過這種手銬,很顯然,它樸實無華構造簡單,卻堅不可摧,線條簡潔價廉物美,卻有著撲麵而來的殺氣。那人頭朝牆趴著,雙腳向外,腳踝處赫然是一副腳鐐,接口處竟然是用鉚釘直接鉚死的。鉚釘的堅固程度,鎖一頭非洲象也綽綽有餘。那人穿一身絨衣褲,衣褲從兩側剪開,劈成了兩片,剪開處用紅布包邊,每隔十來厘米,都用綴著的小紅布條紮扣。乍一看,那人像《動物世界》裏臭名昭著的美洲赤背蜘蛛,全身都纏著紅布條,血腥的紅色很是刺眼。我暗自揣度,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尚馬街等待"打靶"的死刑犯?就在這時,"小洪",一聲似相識的喊聲傳入耳中,把我從恐懼中拉回了現實。我一扭頭,居然是在南城巷五院四號時,曾一起呆過幾天的汽車大盜闞濤!在這裏能遇到熟人不容易,我的心中頓時湧起了無比的親切,但我很警覺,很快控製了情緒,隻淡淡地應了句,"你也在這兒啊",便不再出聲。因為我還不太了解尚馬街,不了解這個新號子裏各個人犯之間的地位和關係,更不了解規矩,暫時隻能以靜製動,槍杆般筆直地靠牆站著。不過,我觀察到闞濤是站在窗邊和我打招呼的,而窗邊的位子是頭鋪,難道闞濤在這兒混了個頭鋪?如果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闞濤和我打完招呼後,也隻說了句"你先把東西放地上吧",同樣再無下文,我這才敢把一直抱在懷裏的鋪蓋卷放到地上,靜靜地站在一旁。闞濤手裏拿了個東西在夾胡子。九十年代初的牙膏,膏體是鋁箔的,牙膏尾部有個鋁片製成的扁錐體,取下兩個這樣的扁錐體,用一截鬆緊帶把它們嘴對嘴連在一起,再反扳過來對齊,一個小小的夾胡器就做成了——號子裏不可能有刮胡刀,胡子長了,隻能想辦法做個這樣的夾胡器拔,雖然也是金屬,但算不上違禁品,大兵或幹部查號時,最多扔了,不至於體罰。當然,夾胡器拔胡子是有一點疼的,但這正好能刺激一下因久坐而枯燥無聊的神經。
二鋪上趴著的"赤背蜘蛛"絲毫沒有因為進來了新人而起身瞄一眼,仍舊沉默地趴著,由跪在身旁的小後生給他捏腿按摩。看這派頭,"赤背蜘蛛"雖然睡二鋪,但絕對是號子裏說話夠分量的大拿。通鋪後麵不大的地方坐著三個人,地下水池邊也站著一個人,全都木然地看著我,根本沒人和我搭腔。百無聊賴中,我一抬頭,發現水池上方的牆角處,居然有一個四邊形的電視架,架上居然放著一台電視機。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號子裏怎麼會有電視看?再不動聲色地扭回頭,又發現號門上方竟然還掛著一部收音機。那是一台老式收音機,過去農家院子裏掛的那種,長方形,棕木框,中間有個大大的五星。我暗暗笑了,不錯啊,到底是大名鼎鼎的尚馬街,又是"赤背蜘蛛"又是電視、收音機,真他娘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如果新人進了一個號子後,沒人隨便搭話,通常說明這個號子有規矩,有規矩當然就有水土,因為惟有拳頭下才能出秩序,人嘛,基本上都是吃硬不吃軟的。可是,就算有水土,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我現在可是個住了一年號子的老人犯,在南城巷也迎來送往了好幾批人,多少得給我留點麵子吧?況且,闞濤坐在頭鋪,看他的樣子應該屬於大拿階層,有他在,就算有水土,也不會重到哪裏去吧。就在這時,開飯了。"赤背蜘蛛"與"賽貂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