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商州,世世代代稱西安為省,進西安叫做上省。我的父輩裏,年輕的時候,他們挑著煙葉、麻繩、火紙、瓷器擔子,步行半個月,翻越秦嶺來西安做生意,生意當然難以維持多久,要麼就去店鋪裏熬相公,要麼被人收攬了組織去銅關下煤窯。更多的,是夏收時期來西安四郊當麥客。這些麥客都是穿一件灰不嘰嘰的對襟褂子,登一雙草鞋,草繩勒腰,再別上一個布口袋裝著一個碗和炒麵,手裏提著一把鐮。他們在太陽如火盆一樣的天底下,黑水汗流地為人家收割麥子,吃飯的時候,主人一眼眼看著他們吃,還驚呼著都是些餓死鬼嘛,一頓要吃五個饅頭!麥客們或許來早了,來晚了,或許正逢著連陰雨,他們就成堆成堆聚在街頭簷下,喝的是天上下的,吃的則瞧著飯館裏吃飯人有剩下的了,狗一樣竄進去,將剩飯端著就跑。當然,羅曼蒂克的事就在萬分之一中發生了,我老家村子裏就有過,是北郊一個年輕的寡婦看中了她雇用的麥客,先是在麥垛後偷情,再後來堂而皇之入贅,麥客叼著煙袋住在炕上成為這家男掌櫃了。那時的商州是種大煙土的,老家的人講過去吸煙似乎很難上癮,不像現在吸白麵,一吸上就等於宣布家破人亡了。也有想在當地當土匪而來西安弄槍的,四十年代,商州的兩股土匪真的都是因在西安偷盜過一枝槍而回去發展起來的,也有一個在西安買通了部隊的軍需,購得了五枝槍,而出城時被查出,結果被殺,腦袋掛在城東門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吸毒、賭博、娼妓在西安的三四十年代是相當嚴重的,一般的有錢人家過紅白喜事,重要客人進門,先招呼上炕,炕上就擺有煙燈煙具。戲班子裏的藝人,唱紅了的多有煙癮,台下麵黃肌瘦,哈欠連天,吸幾口上台了,容光煥發,精神抖擻。許多當局軍政要員暗中都做煙土生意。至於嫖娼,開元寺的高等妓院由兵士站崗護衛,出入的都是軍政界、商貿界、金融界有錢有勢者,據說胡宗南就患有花柳病。我見過一位雞皮鶴首的老妓女,她談起來,最感榮幸的是曾經接待過胡宗南。
城市是人市,人多了什麼角色都有,什麼情況也出,凡是你突然能想到的事,城裏都可能發生。西安城裏流動著大量的農村打工者,數處的盲流人員集中地每日人頭攢擁,就地吃住,堵塞交通,影響著市容。麥客在五月下旬就進城了,而販菜的、賣炭的、拾破爛的沿街巷推車吆喝,天至傍晚,穿著露而豔的妓女撅著紅嘴唇拎著小皮包就開始奔走各個夜總會和桑拿房去。我在戒煙所裏采訪那些煙民,一個美貌的少婦哭訴她的夫離兒散,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