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段(2 / 3)

霍去病的陵墓是高大的。過去無數次地來到這裏,為的是那些舉世聞名的石雕藝術,膝蓋就軟下去,放聲大哭。現在在陵前撿起一塊漢時的瓦的碎片,瓦片上恰好有一個小孔,打打磨磨,打磨了半天拴繩兒係在脖項,發問埋下一粒種子可以收獲萬斛的糧食,鹹陽塬上埋下了這麼偉大的人物,它將生長出什麼呢?陵墓不是渾圓狀,如山的土堆高低起伏,如燃燒的黑色的火焰。陵墓管理人員講,陵墓是以祁連山的形狀建造的。噢,這就對了!武曌山建陵,將一個女人模樣仰躺在大平原上,她是希望自己是一座高山,而亙綿千裏的風雪祁連卻整個兒是為霍去病存在的!我在係著的瓦片碎塊上用筆寫了去病二字———我不知道霍去病的名字是他的母親為了希願私生下來體弱的兒子強壯起來呢,還是漢武帝為他賜名,因為隻有他才可以去掉漢朝常被匈奴困擾的心病?———讓我的西行成為一次身心的逃亡,或可稱做一次精神出路的拓通吧。

正如死與生俱來,生的目的就是死亡一樣,我總想將心放飛又怎能放心呢?在係著了寫有去病字樣的漢瓦碎塊的第四天,嘩嘩的一場雨淋濕了我晾在陽台的衣服,也淋濕了西行的欲火,至少我在一日複一日地拖延著時間。已經說好了的,一塊上路的三個朋友不停地打電話催促,我隻是以別的事搪塞著,說還得搜尋些絲路的資料,譬如,正在讀斯文赫定的《絲綢之路》。

其實,斯文赫定的書我早讀罷。我之所以遲遲不能上路,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人是有缺點的,尤其是男人,每一個男人在一生中遇見自己心儀的女人都會怦然心動,這好比結婚後還要自慰一樣。我以往的好處是,對女人產生著莫大的敬畏,遇見美麗的女人要麼趕快走開要麼讚美幾句,而且堅信讚美女人可以使醜陋的男人崇高起來。但這一次,當奇緣突至(我隻能解釋為命中所定),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說:你病了?!我可能是病了,愛情是一場病。我的身子和靈魂又開始分離,好幾次經過了她的房子和在電話亭,我已經坐在了她家的鋪著花格床單的床沿上,我看見平凹在房門踏了一片腳印又走開了,我已經與她像各躺在雲頭上聊起天了,平凹拿起了電話筒又把電話筒放下。這女人是冷傲的,她的美麗和聰慧像湖一樣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你走進去,撲通卻沒了頭頂。如果她僅僅是美麗,美麗的女人在西安街頭多如流雲,———在我的印象裏,美麗的女人是傻笨的,她們不讀書,不愛藝術,追求時尚和金錢———可她是一位出色的表現主義畫家。西安是傳統文化厚重的城市,而她的畫有強烈的主觀色彩,色彩、構圖都推向極致,又充滿了焦慮、迷惘和激情。更令我讚賞的是她並不是無關痛癢的畫家,畫麵處處在強調著一種時代的精神。我已經老大不小了,而且曠世之醜,我與她的交往並不是要幹什麼———雖然愛是做出來的———但我無法保持我平日的尊嚴。人到了輕易不肯說出愛的年齡,這個字說出來了,我活得累她也感到與我在一起時的沉重。在她不能應約而來的時候,我就畫馬,因為她屬馬,又特別愛馬,那長發、滿胸、蜂腰、肥臀以及修長挺拔的雙腿,若趴下去絕對是馬的人化。那些日子,馬畫得滿牆都是,宗林、慶仁和小路已經對我的拖延感到了憤怒,他們知道了我之所以拖延的原因,一方麵驚歎著這個女人對我的想像力如此激發而畫出了這般好的畫(我以前並未學過繪畫),一方麵罵我重色輕友,又以醜與老的話題實施對我的打擊,更糟糕的是他們私下與她交涉,約她能同我們一塊西行。我後來才知道,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們就勸她不要姑息我而誤了大事。所以她竟在數天裏與我失了聯係,她的手機再也打不通,我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