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呀?立即就遭到諷刺:你真是沒文化,書上都寫著的,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對牛彈琴了,你哪裏又知道什麼是野什麼是市?有人說,蔡老黑眼兒亮,一看時下不對就跑了,他這一跑甭想抓住,現在經濟社會,流動人員多,而派出所人力有限,資金不足,十個案子能破一個兩個就不得了了,前幾年雷剛的五叔判了刑,竟能越獄出來,至今還沒捉住的,蔡老黑算什麼事,誰肯下力氣去捉呀?恐怕派出所也是應付一下地板廠,多半是王文龍去縣上找了吳鎮長,吳鎮長不想讓這事捅到全縣,吳鎮長才讓派出所出來管管,派出所不管不行,雷聲大雨點小,應付一下罷了。西夏聽了,心想但願這些話都是真的,蔡老黑是不對,是應該處罰的,但派出所真若抓住了蔡老黑,要打要關,高老莊的人與地板廠的矛盾就更大了,以後工廠也越發難在這裏開辦了。但西夏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子路,也不與子路提說蔡老黑。到了修子家,背梁的屍體還停在院中的靈棚裏,靈棚裏沒有焚紙和燒香,連蠟燭也未點燃,已經有工廠的那個姓方的和派出所的人同修子在屋裏再次談判,修子仍是連哭帶叫:“不給五萬,也得給三萬吧,三萬不給總得給兩萬呀,還是一萬五我就不埋,他臭了就臭了,臭得蛆滾了蛋蛋那是廠裏的事!”子路和西夏就在靈棚裏燒了紙,焚了香,又掏出二百元錢算是上的禮錢,讓旁邊人轉交給修子,便退出來走了。
天已經黑下來,鎮街邊的人家,牽回了在地裏勞動了的驢在門前打滾,雞開始進雞棚或者沒棚的就飛到了門前的樹枝上縮成一團棲去。出了鎮街往蠍子尾村的路上,四下無人,子路掏了東西撒尿,就尿在當路上,還搖晃著寫字,就聽見老遠裏娘在喊:“石頭,石頭一一!子路—子路!”忙收拾好褲子,見娘披頭散發地跑過來,見著他們,撲塌坐在地上,說是石頭不見了,就嗚嗚地哭。子路和西夏忙扶起娘,問是怎麼回事,娘說:“你們走後,石頭還坐著輪椅在院裏的櫻桃樹下,我說石頭,奶到你狗鎖叔家借些辣麵去,回來給咱做辣子油餅吃!石頭還說‘嗯’,可我借了辣麵回來,石頭就不見了。輪椅還在櫻桃樹下,人不見了,我以為誰抱了他出去玩了,也沒在意,可在廚房和著麵,覺得不對,出來到左鄰右舍去問了,根本沒人抱了石頭去玩的……”娘說著,渾身發抖,又嗚嗚地哭,又站起來喊:“石頭——!石頭——!”田野裏沒有人,有一隻狗立在那邊的水渠上汪汪地叫。娘就往狗那兒跑,但水渠裏並沒有什麼,那狗又跑遠到三丈外的樹下叫,娘又跑過去,還是一無所有。子路就撿了石頭把狗打跑了,說:“娘,娘,你不要急,鄉裏沒有多少汽車不怕他被撞著,也沒狼呀豹呀的,不會出事的。他是走不成路,能去哪兒,是不是藏在院子的什麼地方故意嚇你哩!”三人跑回院來,把牆角的玉米稈移開,把雞棚打開,又去了廁所,磨棚,甚至還用棍攪了攪門前屋後自家的和鄰居的水尿窯,都沒有見著石頭。
子路和西夏也有些慌,翻動那輪椅,輪椅好好的,椅下是一張畫成的畫,畫麵上畫得密密麻麻,似乎很亂,子路看不出畫了什麼。西夏又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順著看是一條龍,龍盤來繞去,龍身上有一棵向日葵,龍須長長的是兩根繩子,一個人雙手抓著龍須作牽引上升狀。把紙又倒過來,則有一棵樹,樹沒有長任何葉子,也是彎來彎去,樹根有一隻青蛙,旁邊就是坐著臥著有下棋的,有吃飯的,有抱在一塊打的,有兩隻雞,雞在啄仗。西夏想,龍和那個向日葵可能是代表天吧,人·獣可能代表地吧,她突然覺得石頭是沒事的,說:“沒事,娘!”娘說:“怎麼沒事,這孩子平日不出門的,他舅死了也不肯去的,他能到哪兒去,怎麼是沒事?”西夏卻說不出為什麼會沒事。子路說:“去他舅家不可能,去蔡老先生那兒也不可能,會不會是菊娃回來了接走的?”西夏就不敢堅持說“沒事”的話,子路就轉身向雜貨店跑去,約摸有半個小時,滿頭大汗地和菊娃返回來,菊娃說她沒有接石頭,誰也沒有把石頭給她送去。一家人就慌了,菊娃提出要報案,自個兒就去了鎮街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