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想說就說了。情不自禁也罷、水到渠成也罷, 既然開口,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又認真補充道:
“我以前做的不好, 這次會努力學,我想和你從頭來過。”
孟雪裏正值萬念俱灰之際, 親口戳穿自己的謊言,心裏悶悶的難受。本來聽著徒弟的安慰稍感舒緩, 誰知肖停雲話鋒一轉,如一道晴空霹靂砸下,然後他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孟雪裏怔怔問:“你說, 選什麼?”
肖停雲傾身過來, 握住他的手。兩人近在咫尺。
他看著那雙眼中熾熱、明亮神采,倏忽心頭一動,才敢確信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
孟雪裏好像被燙到,猛然抽出手。
與那夜藏書樓初見時,一模一樣的悸動淹沒了他, 隨之而來是海潮般的羞恥、惶恐、憤怒,使他瞪圓眼睛,幾乎說不清話:
“你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霽霄平靜道:“我沒瘋。跟我在一起吧,不管你是人,還是妖魔。”
與被荊荻表白完全不同,孟雪裏竟然感到一絲隱秘、不可告人的甜意。為了掩飾這種不該有的情緒,他更覺得羞恥憤怒:“我是霽霄道侶!當年鍾敲九響,八方來賀,拜過寒山宗祠的道侶!”
霽霄:“可你剛才說,你不喜歡霽霄,與他是假道侶。”
“我告訴你事情真相,是因為你有權知道,不是、不是讓你起這種心思的,我是你長輩!”
“這根本不是問題。”霽霄心想,妖族分明不講倫常,你變成人,卻講究起來了。
然而孟雪裏的意思是“父子”,霽霄以為他說“師徒”。
“放肆!你再敢胡說,我就打斷你的腿!”孟雪裏身體微微發抖。
他想,難道真是我有問題?還是現在修行界年輕劍修的審美,全都出了問題?
肖停雲像霽霄留給自己的禮物,又像一件凝結自己心血的最好作品。長春峰中,桃花樹下,陪他修行,陪他研讀初入道,一天天看他成材,像一顆小樹茁壯成長,然後某個夜晚,突然長歪了……
平日打一下都舍不得,現在一刀兩斷砍了樹?怎麼可能?
孟雪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竟想出一種掩耳盜鈴、幼稚至極的處理方法:“你立刻道歉,我隻當從沒聽過,我們還做師徒。”
霽霄微微歎息,不是替自己惋惜,隻是心疼孟雪裏倒黴,接二連三遭到慘痛打擊——還沒有從荊荻的陰影走出來,又被不喜歡的人表白。
他說:“是我失禮了。很抱歉,讓你苦惱。”
孟雪裏聞言鬆了口氣,又覺悵然若失。
他站起身:“那你自己冷靜一下。”我也冷靜一下。
“別走。我很冷靜。”霽霄輕聲道。他示意孟雪裏看對麵熄滅的篝火,“他們都睡了,你也休息吧。隻當我說的話,都是夢話。一覺醒來,我們還是師徒。”
隻要兩人相伴,未來路還長。
孟雪裏看向對岸,如果再跟肖停雲鬧下去,弄出動靜吵醒挖礦小隊,隻怕剛出秘境,全修行界都知道,霽霄道侶被徒弟表白了。
他連連點頭:“一定是這樣,你一時迷障,才說了夢話。”
霽霄悶悶地答應:“嗯。”
孟雪裏對著一池波光潭水,試圖打坐入定不成,便靠在樹幹上假寐。剛閉上眼睛,腦海裏又跳出肖停雲的影子。
孟雪裏有些崩潰,“可我睡不著啊!你敲暈我吧!”
霽霄輕輕歎氣。
……
孟雪裏又做夢了。
還像之前的夢境一般,他沒有做人,猶是靈貂之身,一身順滑柔軟皮毛,臥在霽霄膝頭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