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欲勸慰她什麼,可是開口卻隻知道輕輕歎息。

良久,她說,走吧,回去了。我們於是走進燈光煞白的教室,隻見教室裏已經坐滿了在奮筆疾書的孩子們。忽然間我想起葉芝說,這世上眼淚太多,你不會懂的。這個抑鬱的詩人,終生愛著一個奇怪的女權主義者。無疾而終。這個感覺像我們對於未來的固執單戀。

我開始知道生命的脆弱,亦是從這個萬劫不複的季節開始。

那日曆史課複習到布拉格之春的時候,悶熱的天氣驟變,黑色的雲層壓下來,天邊是慘白的亮,一場暴雨在即。而後果然雷雨交加。我們暗自觀望窗外擲地有聲的碩大雨滴。冷風灌進單薄的衣服。淋漓得讓人產生想衝出去的欲望。下課的時候十禾拉著我的手衝下樓去。跑進大雨中,天色無盡灰暗。雨滴沿著她光潔的麵孔下滑,頭發濕透,每一絲碎發都伏貼地黏在額前。她踩著積水跑了很遠。張開雙臂在大雨中站定。我暗暗觀望這個姿勢無比絕望的孩子。有人在背後笑她矯情。我不覺得。她的平常人的姿態,才矯情。她是真正屬於雨和夜的孩子。此時她多麼幸福。

4

大雨下了一陣漸漸停止。地上有揚花與葉片,漂浮在積水上組成美麗圖案。空氣無限清新,帶有生命的質地。

在晚自習的時候突然停電。黑暗中教室突然就亂作一團。瞬間爆發各種各樣鼎沸的聲音,幾乎掀翻屋頂。班長站起來組織紀律,大聲喊,安靜!安靜!十禾兀地抓住我的手,我感覺到她的顫唞。她說,堇年……我要回家去了。我詫異地看著她,問,你回去?為什麼?未來得及回答,黑暗之中她抓起書包衝了出去。吵嚷混亂的教室裏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我跟隨她跑到樓下,試圖弄清楚怎麼了,她回過頭來,淚流滿麵。表情平靜。我靠近她,她卻說,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隔著咫尺之遙,我們沉默。然後她忽然上前來緊緊擁抱我。

好好地過。

然後她走了。

彼時有四月最清涼的空氣,泠風飀飀。月光傾瀉。人間以靜謐祥和的姿態迎接一個人的毀亡。多年之後我不曾忘記,那晚十禾消失在仲春夜晚的深處,背影被無限拉長,終至消失。月光皎潔,似一段哀感頑豔的傳說一樣深情並且不動聲色。四周滿是雨水和植物的清澈彌香。夜幕深處有遙遠的星宿。校園四周寂靜如回憶。

這是那個萬劫不複的四月八日。我看到睡在床上的十禾。她寂寞的抱著被子的姿態,好像從出生起一直以這個姿勢沉睡了十七年。我感到微微暈眩。胸中有巨大的隱痛,可是沒有眼淚。

她的母親帶著崩潰的神情坐在床邊。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怎麼可以?!

後來遠離了這些憂傷的人事之後。當沿著新的生活軌跡踽踽行走的時候,才敢去回想這個萬劫不複的四月八日。是柯特的。也是十禾的。雖然最後她的生命堅韌地重生了,可是我一直認為,十禾已經死了。這個吞下整整一瓶安眠藥的孩子。

那日晴空無限明淨。十禾早上沒有來。班主任接到她母親的電話,臉色刹那間就鐵青。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