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辦公桌前,「偷聽我們的談話,有何感想?」

「她很單純。」

「未嚐不是好事。」

精明的女子麵孔上有一絲酸澀妒意,其中還夾雜著刻意隱藏而難以察覺的淡淡悔意。

他繼而淺笑,「因為單純,所以她的眼睛隻看見純粹的『人』,看不見附加的社會價值。你覺得她笨嗎?」

「如果你想問我是不是後悔當年離開他,我的答案是──一點也不。」看出他眼底的探詢,朱諦琳放下手裏的卷宗,綻開自信的笑容,「我從來都不追悔從前的事。老板交代這些資料要你仔細看,明天的會照常兩點開。我走了。」

踏出經理室,掩上門,她垂頭注視著高跟鞋的鞋尖。

後悔無用,所以她向來不多想,尤其在那夜之後,她已經決定把過往放在心底最偏僻的角落。

隻偶爾夜深人靜在身心俱疲之時,悄悄悼念那曾經總是無條件接納她的溫暖懷抱……

「阿笙,還不睡嗎?」汪眾萌身著睡衣,站在沙發旁,此時牆上的鍾正好走到十一點的位置。

「再等一下。」汪笙回頭看了父親一眼,又繼續盯著電視,「看完這個我就去睡。」

「那……」小水笙平常都會給他個晚安吻的,這兩天都沒有……看她意◤

「花店要賣,因為打官司需要錢,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裏,你知道嗎?我花了一個半小時騎腳踏車上山,又迷路了半小時,所以拖到現在才到。你家實在很難找。」他微微一笑,自認回答得很完整,「嗯,還有別的問題嗎?」

「反正我還是很生氣,」不能這麼快就原諒他!「你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我?為什麼昨天下午轉頭就走?是『拉斐爾』對不起你,又不是我汪笙!我叫你你還不理我,跩什麼跩啊?!」

「阿笙,」他柔聲道:「你在哭嗎?」

「我沒有哭,我才不會為你這個爛人哭!」幾滴淚水滴在他襯衫上,她用力擦臉,「這……這是口水,我沒有哭!」

他忍住不笑,單肘支撐起上身,一手將她摟進懷裏,「我脾氣本來就不好,昨天氣昏頭,事情全都混亂了,我隻想著要怎麼趕快解決,才會不小心忽略了你。我沒故意不理你,所以……你要哭就哭吧,要罵我也可以,我知道是我不好。」

「我隻是擔心你。」她臉蛋藏在他肩窩,一片濕熱迅速蔓延開來,「你那時候眼神好冷淡,我害怕……」

「怕再也看不到我?」她很敏銳,竟看出他當時有結束與她的關係的念頭。他喃喃道:「你是該擔心。」

她霍然抬頭,臉頰上掛著晶瑩淚珠,「什麼?」

「『拉斐爾』的作法打亂了我的創業計畫,跟他們打官司也不一定會贏,這段時間錢仍會一直投資進去,換句話說,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窮到極點,可能也沒時間陪你。你要看電影,沒錢;你想吃火鍋,沒錢,你過生日,我也沒禮物可送;你要約會,我們隻能手牽手到法院去。」他又躺下來,懶懶道:「沒錢等於沒情調,你仔細想想吧。」

「夏天吃什麼火鍋?而且我沒那麼快過生日啊。」她揉揉眼,「你覺得我會在意這些?」

「你說呢?」他姿態有些懶散,炯炯的目光直視著她,銳利中帶有玩世不恭的嘲諷。

突地,「啪」地一響──

他兩邊布滿玫瑰色紅斑的臉頰各浮起五爪印,紅上加紅。

他麵部肌肉抽[dòng]了下,「你在打蚊子?」

「打你。」她一雙小手同時打上他的臉,還不敢太用力,但口氣可就凶了,「別把我當成那麼淺薄的人!我又不是為了看電影和生日禮物才跟你在一起的!」

「嘴上說不介意,事到臨頭,卻很難看得開。」

「那你還來做什麼?」汪笙火了,「反正對你而言,我跟朱姊沒有兩樣!」爬下他身子,坐在一旁。

數秒後,一雙臂膀自背後環住她,「我隻是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不會後悔,而且一直很快樂。」

「我的快樂一向不是建築在物質享受上。」她怒道。

「但這段時間我不太能陪你,這是事實。萬一敗訴了……重點是,我會沒有錢作治療。也就是我依然會對你過敏,也許對你的家人也過敏,他們對於我這種病,能接受嗎?」他感到懷裏的身子僵了僵。

「不一定敗訴的。」

「事情總有萬一。」

汪笙沉默了很久,久到魏胥列以為她睡著了。

「……阿笙?」

「那又怎麼樣!」她忽然大叫,轉頭撲進他懷裏,「難道就為了這個萬一,我們就分手?這算什麼?未雨綢繆嗎?!」

「呃……」她今天真夠粗魯的,又把他撞倒在草地上。

「你覺得我對你的愛……很薄弱嗎?」就像朱諦琳那樣?「你覺得我會像朱姊一樣,棄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