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說了嗎?」薛白露開口。

她這種不鹹不淡的口氣,沈況並不陌生。或許,這種出脫思維的表達方式正是兩人長久以來形成的默契。他緊接著回答:「我給你媽媽打過電話。」

「什麼時候?」

「去美國之前,我想她會好好照顧你的情緒。當然,你比我想像的更加堅強。大概這也是我光明正大躲起來的借口,疾病不可怕,人心才可怕。」沈況摟緊薛白露的身體,語氣懨懨。

「姑且理解你在自我譴責,所以之後呢?」

「去美國是很突然的決定,一是病情,二是因為沈家。記得那次,二叔和我爸還有姐姐一起來醫院,姐姐把你單獨叫出去,我聽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什麼事情?」

「二叔的情緒很不好,剛開始我便有所察覺。爸爸出門找醫生,他卻揪住我的衣領,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子。傷心、絕望,甚至還有恨意。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卻厲聲說『你知道你毀掉的是什麼嗎?是我的家庭,是我多年來的信仰。』」沈況開始回憶當天的場景,原本高漲的情緒也逐漸低落。

薛白露暗覺不對勁,而沈況的話終於繼續下去:「二叔從來都是溫和的樣子,和爸爸完全不一樣。我等著他的暴怒,他卻隻對我說『大嫂是聰明還是糊塗,白白替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那一刻,我的頭腦快炸了,他的話沒有任何根據,可是讓我莫名有探究的慾望,一股不好的感覺在心中升騰。」

「他的話什麼意思?」

「我和你抱著同樣的疑問,隻是情緒迅速暴露了內心。他說『知道你爸為什麼在外花天酒地,你媽卻不聞不問嗎?不是因為她自己不堪寂寞找了男人,是因為你根本不是你媽的孩子。』二叔冷笑的聲音讓我忍不住打寒噤,我的神情大概很落魄,他看起來很滿意。直到此時,我仍舊不明白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他的信仰,他的家庭,我的預感很不好。

而最後,不止他的信仰,就連我的人生也被顛倒。隻因他說『你竟然是沈仕山和齊琳的孩子』。我能看見二叔隱藏的怒氣,這對他來說是羞辱感。他拋下這些話後,奪門而出,後來,你和姐姐就回來了。」

薛白露張大嘴巴望著沈況,滿眼的難以置信。可是,沈況逐字逐句說出的話,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我當時見你臉色不好,以為你是因為身體難受,現在看來並不是。所以,你一個人默默守著這些,還要靜下心聽我的胡言亂語?」

「你的話並不是胡言亂語,我明白你心裡和我有同樣的擔憂。你愛我,隻是不善於表達。」他靠著欄杆,嘴角的一絲笑容在陽光下分外炫目。

「後來呢?」薛白露窮追不捨。

「我自己已經不能接受,更沒辦法強迫你和我一起承擔。姐姐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而我卻被蒙在鼓裡。去美國的事大概就在那些時候定下來,爸爸以你為籌碼,而我卻下意識地想躲避。越來越糟糕的病情讓我沒有信心去麵對你的強顏歡笑,你應該活得輕鬆自在,而不是在深宅大院裡陪我看著一場場鬧劇。」

沈況平靜敘述帶著不可自知的悲涼,薛白露下意識摟緊他肩頭,悶聲說:「就你知道同甘共苦、禍福與共,寧願和許蝶在美國談天說地,也不願意大膽看我一次。」

「人總有這樣的下意識,越珍貴的東西越害怕失去,姑且把我的自私理解為對你的愛慕吧。不過,我確實很喜歡你,十年前就是了。」

沈況從不掩飾內心□□裸的熱情,薛白露覺得自己和他的差距不僅表現在年齡上,更表現在心理上,這傢夥臉不紅心不跳說話的樣子,確實有幾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