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她忘了她應是傅卿這件事,又變回了那個隱忍、擰巴的自己。

因上一世的經曆,她對於身邊人離世這一事,很是敏[gǎn],反應比旁人都要來得劇烈一些;更何況這阿環是她眼睜睜見著被賊人殺死的,這一衝擊力,自然是將她激得潰不成軍。

她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人之事,可為何要經曆這樣多的生離死別?前世作為傅箐,送走了雙親,孤苦伶仃地在這世上踽踽獨行;這一世,占了傅卿的身子,從阿珠阿環那處,從傅玉那處,甚至是從宮娥們那處,感受到了很多以前不曾體會過的愛意。

一定是她飄飄然了,上天才會這樣懲罰她,給她這樣一殘酷的當頭棒喝。

她以為事情都在往好的一麵慢慢發展,可沒想到,從這一瞬開始,老天竟要將之前得來的恣意快樂,一點一點抽離剝去。

“你這是作甚!亂賊還未除盡,你這樣莽撞跑來,被誤傷了將如何?”裴晏怒氣衝衝地向傅箐奔來,拿劍指著她,質問道。

傅箐卻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裴晏氣極,大步上前,彎下腰要將癱坐在地上的她給拉起來。傅箐冷冷掙過他的手,雙手撐在被阿環的血染過的土地上,費力將自己支了起來,仰起頭直視裴晏。

“為何那十幾個難民值得救,我的阿環就不值得救?”

裴晏忘了自己是在氣頭上,噎了一瞬,顯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問。

“當初難民有數十餘人……”

“十條人命值當,一條人命便不值當?”

“傅卿!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傅箐深吸一口氣,軟了語氣求他:“殿下,能否給我一炷香的時間?等我埋了阿環,我們再走。”

雖說是求他,可還不及裴晏首肯,傅箐就蹲伏在地上,憑一人之力,將阿環抱了起來。因起身太猛,她不自覺踉蹌了一下,搖搖晃晃朝著一旁走去了。

阿珠跪在地上,衝麵色鐵青的裴晏行了跪拜之禮,求道:“還請殿下息怒!太子妃平日素來與阿環感情甚篤,才會莽撞出言頂撞殿下,還請殿下念在太子妃主仆情深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

裴晏氣極。他本是好心,卻不料被傅箐反扣了這樣一頂帽子。

阿珠伏在地上,聽得頭頂上的拂袖之音,才敢從地上爬起來,抹淨臉上的淚痕,直直朝傅箐離去的方向奔去。

裴晏心中是有滔天的怒火。被賊人騙到此處,本來就已經足夠窩火了;方才聽傅箐的意思,她現下還要來責備他沒能下令讓護衛救回阿環?

她這般目中無人,自己大可罰她。但傅箐的質問,竟一次又一次在他心中回蕩。

“十條人命值當,一條人命便不值當?”

裴晏以為,那數十餘村民背後,可能是有一個鎮的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掙紮;這阿環的死,分明是由賊人造成的,若不是其中一人突然朝趙寧蓉和李璟漣所在的車廂撲去,他本是可以救下阿環的,可……

他沒有再往下想了。

他不願意承認,說來說去,就是因為阿環隻是區區一個婢女。她的命,自然是抵不上信王妃或是清樂郡主一命的。

定是那傅卿在胡攪蠻纏。

……

傅箐和阿珠徒手挖了一個淺淺的坑,再輕輕得將阿環放置了進去。

過程中,傅箐都沒有言語。臨了,她才問了一句:“阿珠啊,你說阿環是哪裏人?”

“小姐,阿珠、阿珠不知。”

傅箐忽地笑了。阿珠喚她作“小姐”,讓她想到了先前,自己在相府對她們二人許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