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路蜿蜒崎嶇,李黛黛坐在轎子裏,手被那婦人緊緊抓著,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好像要將這些年錯過的時光一一都看回來。

李黛黛有些熬不住了,再加上她心中實在擔憂:“你們真的會照顧好我奶奶吧。”

“放心吧。”婦人拍了拍她的手,慈愛道:“她雖說是個賤民,可念在這麼多年來精心照顧你的份上,我留下了兩名侍女,又讓人贈與她黃金千兩,這輩子她也算是值了。”

這樣的話起來總覺得格外刺耳,李黛黛有些不服:“奶奶對我可好了,才不是圖這些黃金呢,你沒看剛剛她多麼不舍得我走,哼!我應該堅持把她接走的。”

“傻孩子。”老夫人笑了:“你也聽她說了,這裏是她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更何況人總講究個落葉歸根,她也是半截身

子賣黃土的人了,你讓她跟你走,對她未必是件好事呢。”

“那我可以陪著她啊。”黛黛越想越覺得後悔:“我走了,奶奶一定會很傷心的,不行,我還是得回去。”

說道這裏,她連忙撩開簾子,喊道:“停,停!”

轎夫麵麵相窺,不知為何,不過都停下了腳步。

李黛黛一個健步就要下來,老夫人哪裏肯,她一把抓住黛黛的手:“好孩子,你是個情深義重的孩子,可你不能隻顧著養育之恩,把生你的父母給忘了啊。”

黛黛咬著唇,不吭聲。

老夫人一見有戲,乘勝追擊:“你娘親雖然不在了,可是你爹這些年來,就從未忘記過你,每晚都要去你娘靈位前念叨,看見身量跟你差不多高的孩子,總會感歎,說要是真哥在的話,也有這麼大了。這次得知你的消息,竟然要違抗軍令,也要來尋你,說是不放心別人。”

黛黛的心有些動搖了。

從小,她就隻有奶奶一個人,村子裏的大人總是格外憐憫雙親不在的孩子,可是每每看到別人能騎在爹爹的肩頭,頂著落日餘暉走在田間的時候,眼底的羨慕之意總是不自覺流露出來。

現在,聽說自己也有一個爹了,黛黛忽然有些期盼起來。

“我爹....”她在說爹這個字的時候,稍稍有些猶豫:“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說起這個,老夫人眼底有些黯淡:“你見了他就知道了。”

說到這兒,老夫人乘勢將有些發呆的黛黛拽了過來,攬入自己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歎息道:“真哥,我們全家,已經盼了你十餘載了,你不要離開我們了,好嗎?”

黛黛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那你們要是對我不好,我還要回張家莊的。”

“不會的,傻孩子。”老夫人憐惜道:“你是我朱家失而複得的明珠,是你爹的眼珠子,心頭肉,誰若是待你不好,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說別人,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也不知她想到了誰,眼神裏盡是淩厲。

依偎在她懷裏的黛黛沒有看到這一幕,隻覺得自己這個祖母似乎還不錯,挺能為自己撐腰的。

於是,她索性放寬了心,帶著到了京城沒準能看到參加春闈的張白圭的心情,以及對那個陌生而又想親近的家庭的渴望。就這樣,李黛黛跟著她們上路了。

沿途的美景風光無限,到了金陵又換了水路,誰知黛黛這個鄉野丫頭倒是暈船起來,吐的七葷八素的趟了四五天,覺得自己眼冒金星快要一命嗚呼的時候,院子來報,說已經進入朝陽門碼頭了。

黛黛大喜過望,終於到達目的地了。

身邊的丫頭過來給她洗漱,又用了清涼油替她按壓鬢角,可能是因為知道這段痛苦經曆終於要結束了的緣故吧,前幾日不管事的清涼油這會兒居然止住了惡心嘔吐。她高高興興的換了衣物,隻等船一靠岸,第一個就衝上去,感受一下重回陸地的感覺。

“小姐,您想梳個什麼樣式的頭發呢?”

說話的叫綠倚,是老夫人身邊帶來的大丫鬟,專門伺候黛黛的。

黛黛看著菱花銅鏡裏麵倒影出綠倚尖尖的下巴,和十分精美的雙環髻,有些羨慕:“梳你頭上那個樣子的行嗎?”

她從第一眼在自家那個土坯院子裏見到她們的時候就覺得如同仙女下凡,粉麵朱唇,環佩琳琅。

心中在想,若是自己也能這樣,該有多好。

可惜轎子坐了一天,也沒來及梳頭換衣,第二日就上了船,一上船差不多一直躺在床上沒動過,今日總算要下船,自己也可以變成曾經豔羨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