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疑慮讓她覺得坐立不安,魂魄竟一路隨著溫子墨回到了她的書墨閣,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出自她的手筆,無限彰顯了她對溫子墨的寵愛。處處都能找得到她與溫子墨恩愛的痕跡。隻是沒想到,在她死後不過七天,這裡竟完全變了一個模樣。溫子墨央求她做的秋千,溫子墨親手養的花草樹木,溫子墨平常為她沏茶做點心的小廚房,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的幹幹淨淨。在這宮裡“住”了幾天,她才知道,她麵前永遠溫柔婉約體貼入微的男人,人後竟是驕奢伶俐,手段高明的人。
她用死後第二個七天,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她嗬護寵愛了十多年的人,竟一直帶著假麵具生活在她身邊。然而她也並未對他們放過多少真心,更何況,她死都死了,這麼一點事,好像也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於是第三個七天,她開始有些好奇了,那些在她麵前永遠都顯得很愛她的男人們,永遠都很忠誠的臣子們,永遠都很孝順的孩子們,背著她的時候,又會是個什麼模樣呢?
她去了皇女皇子們學習的上書房,去了每個侍君、從侍的宮殿,去了每個重臣的家中,聽了不少壁角,知道了不少秘辛,著實是有大開眼界的感覺。原來,除開女皇的身份,她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留戀的。偶爾有幾個肯為她垂淚的,就已經十分不錯了。
第七個七天,她開始明顯感覺到難以控製自己的行動了。也許,七七四十九日就是魂魄所能在世上存留的最長時間?
似乎,好像還有哪裡沒有去過吧。
鍾晴宮。
這是馮晴嫁給她的第一天起,就入住的地方。
當時的盛大景象已經沒有幾個人能夠記得了,鋪十裡紅妝,迎娶入宮的那個男人,早已經沒了當年的絕色姿容,如今正伏在塌邊,劇烈地咳嗽著。
偌大的鍾晴宮裡,竟然隻有一個小廝。跪在他身邊輕輕地給他撫背。穆羅雲依稀記得,他好像叫做不語,還是馮晴嫁進宮的時候帶來的陪嫁小廝。
馮晴原本是極漂亮的,一雙眼睛格外亮,像是摘了夜空的星子藏在裡麵。最早的時候,他們也有過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隻是太短了,短到她都沒有什麼印象。她不喜歡馮晴的性子,太硬。又因為馮家的強勢,在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後,她就漸漸的疏遠了這人,在他小產後,更是不樂意看到整日愁容慘淡的人,很快便有了新寵。
後來馮家出了事,他雖有著君後的名份,也隻是一個虛名罷了,家族不得力,又不受寵愛,甚至,後宮隱隱還有他當年曾經嫉妒,害死過好幾個從侍腹中孩兒的傳聞。宮裡的跟紅頂白一向是十分厲害,穆羅雲自己也懶得去管。好幾次也有把他廢了給溫子墨騰位置的心思,隻是他又一直沒有行差踏錯,幾乎是把自己封閉在了鍾晴宮,她也不好無故廢後。
但她絕沒有想過,這人竟會變成今日的這副模樣。單薄的身子骨仿佛要被那一身素白的孝服壓斷,掩著唇悶悶得咳著。她記得馮晴在馮家時,是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致華美,然而這鍾晴宮裡,燒的竟是最劣質的煙炭,不時熏得他咳嗽。
即使是冷情如她,也覺得這實在太過了。然而等他借著小廝的扶持站起來時,她才真正驚住了。蒼白的臉色,走一步喘三喘的病弱,他十六歲嫁給她,如今還不到三十的年紀,竟蒼老得像是年過四十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