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年前周興、來俊臣的伏法,酷吏的時代結束了。然而相互告密已經成為了朝臣的一種習慣,小小幾句話,就能夠換得高官厚祿,至不濟也有大筆財富,何樂而不為?
如今,女皇退位,中宗性格軟弱昏庸而且耳根子又軟,臣子們的“主動提議”就成了他接手朝政工作的救命稻草。
因為薛明星昔日曾經為“蓮花六郎”張昌宗的座上賓,又出身大族薛家,雖然為人恭謹和平又頗有才名,卻難免被人參上一本。就連他的房東,與他來往甚密的宋家也遭了連坐之罪。
這個初春的白天,經過了一夜風雨,碧空如洗,枝條已經吐出了小小的綠芽。當大隊官兵進入宋府的時候,宋府正在清晨的好夢中猶自未醒。
一眾女眷被關在花廳中,唬得戰戰兢兢地。宋啟山和長子宋思年則麵色陰沉地站在另一旁。
門口看守他們的官兵,刀槍林立,雪亮猙獰。
二夫人被這陣勢嚇壞了,嗚嗚咽咽地哭個不住,宋啟山聽得心煩,嗬斥道:“哭什麼哭!哭喪嗎!”
“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宋夫人遲疑地開口。
宋啟山還沒來得及答她,一名軍官來到他麵前說:“宋大人,請接旨。”
宋綺年看著父親、哥哥、母親、二娘……一個一個在官兵麵前跪了下來,在今天早上之前,這些人見到自己,還得尊稱一聲“小姐”,如今卻理所當然地接受她們的卑屈。所有的轉變實在太快。這些人粗鄙無文,凶神惡煞,她對他們感到恐懼和厭惡。
她仇恨地盯著這些她並不認識的男子,完全沒有聽見聖旨的內容是什麼。是宋夫人的尖銳哭聲把她拉回到現實中來的,宋綺年如夢方醒地凝眸,母親慘淡的麵容映入眼簾。
然後她感到身上一重,母親暈了過去。
母親暈倒之前,兩個字呻-吟著傳進綺年的耳朵裏:“官……妓……”
宋啟山勾結奸黨,僚簿不修,宋啟山、宋思年發配邊疆充軍,宋家女眷沒籍為官妓,全部家產抄沒入官。
聖旨一頒布完畢,轟的一下,像打翻了一籮螃蟹般。官兵們化身狼虎一哄而上,撲向了宋家的庫房。
那些父親辛苦賣命換回來的銀兩官餉、母親費盡心機搜羅回來的名貴藥材、庫房裏的金銀器皿、古玩擺設、玲瓏玩意……全部成了官兵搶奪的對象。
搶奪的地盤很快從庫房蔓延到書房、到臥室、到廳堂,宋夫人悠悠醒轉過來,看到她的鎏金九節燭台被一名年輕士兵隨手丟進一個箱子內,她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又暈了過去。
二娘嚇得忘記了哭,宋啟山已經被上了鐐銬,臉色鐵青,一聲不吭,他一向都是個硬漢。宋綺年攙扶著母親,像秋風中的落葉簌簌發抖。
充滿汗臭的男人向她走來,汗津津的大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一直聽說宋大人的千金盤靚條順,今兒個可開了眼界了。”
既然已經沒了籍,那就不再有小姐的尊嚴了。
身旁幾名官兵猥瑣地笑了起來,笑聲淫褻。
“不許碰我妹妹!”
一道黑影斜刺裏衝出來,猛地撞開那士兵。宋家公子宋思年雙眼血紅,像怒氣爆滿的鬥雞。
士兵一巴掌甩到宋思年臉頰上,“好大的膽子!”
掌聲清脆有力,宋思年被打得向旁邊趔趄了一步,口鼻皆有血出。他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那士兵,毫不退縮。
“哥!”
從來沒有得到過哥哥疼愛的宋綺年,萬萬沒料到此時此刻挺身而出維護自己的,竟然是這個平日一句話都不和自己說的哥哥,她驚叫了一聲,眼看著宋思年被幾名士兵包圍起來,而且包圍圈不斷收窄。
以寡敵眾,而且宋思年已經是戴罪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