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閑仙院”,那沈立方是想得“閑暇之時我自如仙人”麼——常居負沒來由的有些仇富,輕嗅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鬱花香,腳步不停的向桃樹下席地而坐、正端著下巴認真研究紫檀木棋局的老男人走去。

老男人沈立方相貌實在平凡,身上穿著大多也隻是一般富貴人家的錦緞綢衫,若非已然確信他正是沈立方,打死常居負都不會將眼前之人與那叱吒江湖的“天下第一商人”聯係起來。

而此時此刻,於這恍若仙境的桃源中,那悠然從容的尋常老男人似也沾了幾分仙氣,總算有些附和了常居負心目中“天下第一商人”該有的氣度。

“晚生參見沈老爺……”

常居負躬身行禮,沈立方卻看也不看,豎起食指擺在唇邊道:“噓,別說話。”

沈老爺語氣頗為嚴肅,常居負身子不覺微微一顫,連忙低頭站到一邊,連呼吸都不敢喘大氣。

隻見沈立方兩指夾著一枚黑子兒舉棋不定,良久良久終於下落棋盤擲地有聲,一時間便似熬過了世上最艱難之事,老男人麵色流露得意微笑,不覺歡笑吟道:“棋局如是天下亂,神仙一子屠大龍;若要問我是何人,運籌帷幄沈家父!”

沈立方瞧著自己落成的棋局,神色倨傲的朝晚生後輩常居負招了招手,公子豈敢怠慢,忙不迭湊上前來,向沈立方拱手行禮,開口便神情真摯的拍了一通馬屁:“沈老爺真乃天人,不僅精於商道,竟還對花道棋道皆有建樹,這等風雅真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沈立方眉開眼笑,示意常居負坐到自己身邊:“小侄,你瞧瞧這局棋如何。”

“是。”常居負偷瞄了眼神色期待的沈立方,低眉應諾後端詳起了縱橫棋局,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驚!

“這……這……”常居負頗顯得啞口無言,眼下的棋局豈能叫作棋局?——黑白落子不顯預想中的神鬼莫測森然殺機,反而有種頑童打鬧的無厘頭,這等棋技居然便是沈立方的“神仙落子屠大龍”?

“如何?賢侄你直說無妨。”瞧著沈立方眼中對自家棋局的滿意,常居負覺得自己若當真實話實說,決然活不到明天。

急忙收起驚詫麵容,英俊男子一本正經的挺起大拇指讚道:“妙啊,實在是妙啊,想當年我與沈三小姐行走江湖,曾擺下珍瓏棋局難倒了天下英雄,閱棋士無數,卻不曾想到世間還有沈老爺這等擅棋道至臻境者。”

沈老爺擺手笑道:“小侄這般言語可要羞煞老頭子了。”

常居負再接再厲:“沈老爺虛懷若穀,不知得叫多少自詡文人墨客者自愧不如。”

沈立方大笑,用力拍了拍常居負肩膀,擺手朝身旁小童道:“常居負為人耿直,賞金百兩。”

常居負拜謝,隨後轉移不光再也不願去瞧那副詭異棋盤,與沈立方恭敬道:“不知沈老爺召喚所為何事?”

沈立方端起一旁白玉瓶酒壺,親自替兩人斟滿杯盞:“不急不急,小侄且先說說這沈府可還住得慣?”

常居負忙道:“自然自然,沈家是天下最富貴的所在,常居負未有功勞而居此等仙境,至此刻都似在夢中一般,當真覺得惶恐。”

“小侄無需慌張。”沈立方笑容柔和:“我閨女前些年鬧變扭,流落江湖多虧小侄一路扶持,這是小侄應得的。”

“哪裏……”常居負不覺一怔,眼中仿佛再度重現了與陳小咩相遇的那晚,那形同乞兒的女孩並非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她撕下了半個燒餅遞給呆若木雞的常居負,笑容顯得頗為奸詐——英俊男子嘴角流露一抹無奈笑意,輕輕搖頭後小聲歎道:“是我受了三小姐照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