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自從這個傢夥搬來小鎮上,和林曦成為同班同學以後,林曦的生活就被一大堆突如其來的誇讚聲填得滿噹噹的。談話內容無非就是,同樣是單親家庭的小孩,林家小丫頭就是比紀家野小子知書達理、懂事禮貌、成績好得沒話說等等這些毫無營養的話。

或許其他小孩子聽到這種表揚會很興奮很值得炫耀吧,可林曦深表困惑,因為紀琛看她的眼神裡,越來越多地添上了一絲憎惡的情緒。所以他變本加厲地,從一開始走路絆她腳、在她本子上亂塗亂畫、搶她午餐諸如這些小兒科的捉弄,升級為上課用筆尖戳她背、把她的書包扔到垃圾桶甚至撕掉她的作業本害她交不了作業被老師嚴厲地批評等更高級的報復。

實際上林曦也是很無辜的,被街坊拿去對比,做正麵教材又不是她本意,嘴巴長在別人臉上,她也阻止不了別人的閒聊啊。不過她很能理解紀琛的心思,再加上母親打小就教育她容讓,因此她對於來自紀琛的屢屢打擊,除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隻能忍氣吞聲。

紀琛非但沒有感激她,反而唾棄她的好意。他用力扯著她的頭髮,凶巴巴地恐嚇她:「別裝了,我就不信你不去跟老師打報告。」

林曦哼也不哼一聲,任由他折磨她的頭髮。

沒過多久,得不到回應的紀琛就興趣索然地放開手,惡狠狠地瞪她:「就知道假仁假義,噁心死了!」

林曦覺得他本性不壞,隻是幼稚的小屁孩心理作祟罷了。要不然為什麼在六年級下學期期中考後一個停電的晚自習,這個時時被比較的臭小子會察覺到坐在前麵的她俱黑到手腳微微發抖,而他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張開雙臂護住她。

他逐漸迫近的、少年特有的氣息,還有他呼出的熱氣縈繞在林曦身邊,默默地為她驅散驚恐感。

紀琛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至少麵對她的時候不是。他總是擺出一副凶狠倔強的臭臉,又惡言相譏諷,還設計刁難她。

而他環住她的一剎那間,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那個時候,忽然想起第二次見到他的情景。

也就是他轉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學校,辦完轉學手續後由班主任帶領進教室的下午。那時班長在講台上組織大家討論週末出遊的注意事項,班主任先進來,討論聲不減反增,而當他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教室陡然大範圍地安靜下來了。

紀琛靠在門邊,才十二歲,卻高瘦高瘦的,他出眾的麵龐上露出不符合他年齡該有的表情,有點漫不經心,準確地說,更多的是輕蔑。可是他那樣站著,和身後長長的走廊,以及走廊上殘餘的晚風的味道,形成一張協調又奪目的畫麵。

一定是這個情形在林曦的腦海裡刻下一道很深、很深的印記,所以即使紀琛怎麼使壞,他在她眼裡,始終是記憶當中那個高高瘦瘦的、衣擺和著清風輕輕吹起一角的男孩。

隻是,現在佇立在她後麵,讓她的意識悄無聲息地抽離大腦的紀琛,畢竟和印象中稚氣尚未褪色的他,是截然不同的。

儘管還是濃眉、深眼窩,硬朗的麵部線條,以及瘦削高挑的身材。但時光已然在他身上打了好幾個轉,他流露出了年少時從未有過的上流社會成功人士才具有的嚴肅氣質,完全不像以前的他。

林曦自認為是一個很淡定的人,不管多麼難堪無語的局麵,她都能保持平日裡的泰然自若。可唯獨碰上紀琛,她的臉很僵硬,神情也變得很呆滯。她一向不靈敏的腦子正處於當機狀態,舌頭又打結,壓根不能指望她能神色自如地說出些什麼話來。

幸好黃老師化解了這場尷尬的重遇,她笑嗬嗬地打趣說:「林曦,你還記得紀琛吧?這小子才轉來唸書沒一年,闖禍倒是經常闖。聽說你們後來還上了同一個中學,估計這小子沒少欺負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