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著對於然的思念,對李攀的愧疚,對陰陽道的失職,對他自己的憎恨。說到最後,言語無法再表達的時候,總司刑的魂魄慢慢凝固,最後化為眼淚滴到他的臉上,直到神識消散自我全無。李判官從未想過世上人會如此待他,為了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如此真心,如此不計得失,隻是他錯了方法,大錯特錯了。
“他走到這一步,要用生生世世來償還,而臣何德何能,受他如此相待,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獨自一人永世受苦。臣願照料他生生世世,懇請君上成全。”
沉默片刻,刑修輕微地歎息了:“為何曾任總司刑者,都那麼偏執。”須臾之後,他點了點頭。
李判官退了兩步,整理衣冠,從容跪下,向刑修行了大禮。
總司刑和李判官的魂魄,先後在刑修手中化為碎片,又再度聚合為純白的魂魄。刑修歎了口氣:“總司刑被罰為獸,你要一直照顧它,那麼你便也轉世為獸,與它比肩吧。”
(後世有記:西方有比肩獸焉,與邛邛岠虛比,為邛邛岠虛齧甘草,即有難,邛邛岠虛負而走,其名謂之蹷。
----《爾雅》)
第五十章
緊閉的羽門打開了。
一雙純淨的魂魄飛了出去,按照刑修的言語,飛向了未知的地方,它將不記得過往的一切,
轉世重來,生生世世,直到罪孽清償。而原本充斥著整個房間的色彩,李判官和總司刑的
記憶和情感,也隨著羽門的打開而煙消雲散。
羽門內,隻剩下刑修手中光芒四射的陰陽道文,幾乎完整,但還不完整。
刑修閉了閉眼,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他慢慢轉頭,看著季騰。
到時間了。
季騰知道,接下來就輪到自己了。
身為凡人,他很惶恐,魂魄洗字和陰陽道刑罰沒有什麼不同,會帶來巨大的痛苦。
他不怕這種痛苦,他怕的是,若是忍不住慘叫呼痛,又或者是臉上出現了扭曲的表情。
那隻會帶給刑修額外的痛苦。
要勇敢,季騰,要勇敢,他叮囑自己。他最後一次摸了摸蜚的頭,蜚溫熱的舌頭舔著他的手掌。
應該感謝刑修讓蜚一起進入了羽門,蜚的存在,能讓自己有更多的勇氣。就算是為了保護蜚,
也不能讓天地異變發生。
刑修想要對季騰說些什麼,但咽喉處卻跟被烙鐵鉗住了一般,痛到極致,沉重不堪,根本無法
開口說半個字。
他從來未有過身體不適。不可能有病痛,也沒有什麼法術咒怨能作用於原本就是虛無的混沌之
上,然而此時卻發生了。身體內有種貫穿的劇痛,他就像快要倒塌的牆壁,上麵飛速蔓延開無
數疼痛的裂縫,搖搖欲墜。
他無法說話,無法動彈,沉默地看著季騰主動走過去,把他埋進自己的懷抱裏,用力地擁抱。
就如同那日刑修緊抱著他,在馬皮的包裹中,保全他不被鬼皮虱撕咬一般。
刑修知道這是季騰在告訴他,他已經準備好了。
季騰已經目睹了兩次魂魄洗字,明白刑修必定要跟他有身體的接觸,法術才開始生效。既然如此,
那不如就擁抱吧,擁抱著等待消亡,也不錯。而且,可以將臉埋在他的懷裏,這樣彼此都不用看
見,對方臉上的痛苦。
陰陽道文無法等待太久,如果長時間既不補全又不寄魂,它就會自發地循著已經附著魂魄之上
的文字,陸續進入季騰的體內,那隻會給季騰帶來額外的痛苦而已。
那就,開始吧。
複雜循環的言咒從刑修嘴角流出,就如同泉水從山坳裏淌出,河流在平原上奔騰一般自然,一旦
開始,就無法停止。
世間依賴的陰陽道文,能規正一切的陰陽道文,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言咒,再明白不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