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得四下看,大喊:“來人,來人。”
“別喊了,爹地打發他們去了,隻你我父子好好吃頓飯。”
這分明是要上刑場的犯人在陽間的最後一頓飯,秦沛嚇得撲通跪地,神色慌張哭腔求著:“爹地,爹地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拿日本人的錢了,我是怕他們,他們要殺我,還說要整得我生不如死,爹地你就沒孫兒了呀。”
屋內隻剩秦沛涕不成聲的哭訴,他爬到秦老大身邊,緊緊抱住了父親的腿,嚎啕大哭:“爹地,我怕,我怕,我不想……”
一聲長長的歎息,遊弋在屋脊,飄在沉悶窒息的空氣中。
“爹地知道,爹地懂你,爹地知道的。”秦老大指指旁邊的茶幾,端端正正的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去,自己打開看。”
秦沛挪去那茶幾旁,目光卻一直望著父親的臉色,滿是恐懼不安。
他倒出那沉甸甸的牛皮紙信封中的東西,咣琅琅響聲,兩本派司,船票、美元、還有銀票。
秦沛眼前一亮,似猜出些什麼,剛張口,秦老大擺手製止他說:“不說了,爸爸都給你準備好了,隨身帶的,都準備好了,你到那邊去,要知道怎麼做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記住你是中國人,你是爹的兒子,因為你姓秦,就不是軟骨頭。”
“爹地,爹地,沛兒錯了,沛兒再也不敢了,沛兒錯了。”秦沛痛心疾首的哭著,哭求父親原諒。
秦老大端坐在藤圈椅中,餐桌上低垂的燈昏黃的光在晃動。照得那紅豔豔如殘陽映血般的紅酒如此慘烈,那酒中瀲灩著寒光,他隻遞一隻酒杯給秦沛吩咐他坐下:“好孩子,來,幹了這杯酒,陪爹再喝一次。”
他望著秦沛,秦沛小心翼翼捧起那杯酒,手在顫唞,望望他鼓勵的目光,將那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緩緩送到唇邊。
他記起了五年前,認子的狂喜的日子,也在這間房中,秦沛也是如此膽戰心驚的雙手捧起那杯紅酒,偷眼望他,皺眉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也不再顧他所謂的西方紳士風度,探出舌頭咧嘴難過的表情……
一股酸意從心頭直湧到鼻頭,那酸楚難言,又帶了無盡的苦意。抽搐了唇角,那帶了悲聲的話語終於從牙縫擠出,若再不說,眼前的兒子怕永遠無法聽到。
“兒子,爹不好,沒有教好你。有些錯,不能犯!”他斬釘截鐵的揚高聲音。
“不能犯,犯了就永無機會。‘背叛’,是最可怕的事,背叛的不止是家門,更是國門。你錯了,明白的……太晚了。”
秦沛的目光滿是恐懼,那恐懼變作了絕望,他顫唞著唇望著父親,想開口卻還未及說出,父親已經嚎啕大哭失聲。
“你……你去那邊,要學好,要記得你是中國人,來世投胎,爹地還等你,你莫要投錯了門。”
秦沛猛然捂住了小腹,一陣絞痛麵目扭曲,慌得問:“爹地,爹地……酒裏,有……”
“酒裏,有毒,劇毒。爹地親手送你,去吧,去吧。”
“爹地。不要,沛兒不要死。”秦沛淒厲地慘叫,旋即倒地,拉下桌布,那菜肴灑亂一地,杯盤狼藉。
“爹地,爹地,疼,疼……”秦沛如落入開水的大蝦蜷縮了身子,不時伸直了腿在地板上空無目的的踢踹。
“你,你忍忍,就過去了,就到了,爹地已經是尋的……最麻利的……”
秦沛瞪直空洞的目光,仰視天花板,酒裏有劇毒。
秦老大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悔恨痛心,跪在他身旁,緩緩的端詳兒子痛苦猙獰的麵頰,徐徐用顫唞的掌去撫下那雙眼瞼,關上那雙迷人的眸子。嘴裏喃喃道:“真像你娘,真像。爹地找了你十八年,總算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