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本就隔著天塹般的距離,

他不想讓自己顯得更差勁。

可他沒有辦法。

大夫很快就來了,向虞謠見過禮,便要上前給他搭脈。

一揭開衣袖,兩道鮮紅的傷口就露了出來。

再往上卷,更多的血道映入眼簾。

大夫淺怔,旁邊的虞謠猛吸涼氣:“誰幹的?!”

宋暨別開臉:“殿下別問了。”

“這我能不問嗎?!”虞謠蹙眉,見他不肯說,一招手叫來宦官,“你們去給我查清楚誰動的手。”

宦官幹脆利落地領命,宋暨嗓音輕栗:“殿下……”

虞謠睇向他,他看她一眼,視線又迅速別開。

他僵直地坐在床邊,脊背繃得筆挺。

虞謠坐到他身邊:“不論是誰幹的,我也不怪你啊!”

她不懂他在怕什麼,宋暨沒再說話。

不過一刻,方才遣出去的宦官就折了回來,稟說查清楚了。

大夫剛好也已為宋暨診完,選出一劑可用的藥膏留下便告了退,虞謠正好耐心聽宦官稟話。

宦官尖細的嗓音緩緩道出:“問過了,是他父親宋大光打的。”

虞謠的眼睛一下子瞪圓,宦官又忙道:“也……不是親生父親,這事說來話長,殿下且聽下奴慢慢說。”

虞謠點點頭,宦官便抑揚頓挫地詳說起來。

事情要從宋暨的母親顧氏說起。顧氏原不在奴籍,而且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美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嫁給了宋家村一個頗有才氣的讀書人,夫妻和睦。

顧氏不久就有了身孕,但天意弄人,夫君在這時得了場急病,不治而亡。

宋大光是村裏的村霸,覬覦美色,強娶顧氏為妻。

據說最初的時候,宋大光對顧氏真的還不錯,宋暨也得以平安降生。

但新鮮勁兒一過,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宋大光生性暴戾,宋暨是在打罵中長大的,顧氏雖想護他,卻往往也惹得一頓打。

顧氏也為宋大光生了幾個兒子,可這幾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沒一個願意護著宋暨。

在他們看來,這個所謂的大哥是個災星,母親會挨打都是因為他。

後來,因為蝗災,全家逃難入京,賣身為奴。

再後來,顧氏去世,宋暨的生活徹底墜入地獄。

用那宦官從馬房那邊聽來的話說:“他要不是大多時候都住在馬房,怕是死也死過幾回了。”

在宦官說這些的時候,宋暨始終低著頭,一語不發,緊抿的薄唇越抿越慘白。

他沒有勇氣看她的反應,隻聽到宦官的話音落下後很久,旁邊響起了輕輕的一聲:“都退下。”

下人們魚貫而出,房門也隨之關合。

屋裏又靜了靜,他聽到她說:“這是……真的嗎?”

“是。”他聲音極低,頓了一會兒,又道,“很糟糕,是不是?”

字句的末尾,帶出一點兒笑音。

很輕,但極具自嘲。

他想,他該離開了。

可下一秒,他被緊緊抱住。

短暫一愣,宋暨顫唞著,猝然轉頭。

她也在輕顫著,雙臂緊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肩頭。

他啞啞地看著,離得很近,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眶一分分泛紅。

輕一眨眼,淚珠掛到羽睫上,晶瑩剔透。

很快,她啜泣出聲,側過臉蹭了一蹭,把眼淚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宋暨木然不敢動,她懊惱地小聲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她好難過。

世上的不幸成千上萬,但小孩子遭遇家暴,在她看來可以排到前三。

小孩子既沒有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反抗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