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邊近身伺候的隻剩下了小印子,穆景遠也被隔離在他處。允禟整日不出府門,隻是偶爾到玉檀墳前靜靜喝著酒,坐上一天。有人上門求財,他盡數滿足,家人凡在集市購物,不計價錢,聽人索要,如數給予。雖不出府門半步,卻名聲遠揚,當地人皆知這裏住著一位九王爺,稱他為賢王。而他隻不過等著,等著胤禛來一個了斷,來一個痛快。

這一天來並不突然,雍正三年,胤禛以允禟縱容下人,騷擾民間為由,命都統楚宗前往約束。允禟對著奉旨而來的楚宗仍氣概強盛,無憂懼之容。麵對胤禛的斥責,允禟不過大笑而無視之。

雍正四年正月允禟被革黃帶子,削除宗籍。三月,其名被胤禛改為塞思黑。四月,允禟身縛三條鐵鎖,由楚宗押解赴京。路上他不僅未有懼色,反而一切如常,談笑風生。

路行至保定時,楚宗接到旨意,將允禟就地押入四麵加砌高牆、重兵把守的囚室之中。胤禛特意下旨給負責看押允禟的直隸總督李紱:除下賤飲食以轉擁送人外,一切筆、墨、床、帳、書、字、便冰一塊,湯一盞,亦不得給予。那個揮金如土,錦衣玉食的九爺此時被關押在密不透風的小房內,吃、喝、拉、撒、睡都在屋中,屋中未有床鋪,桌椅,吃的是肮髒不潔的食物,天潢貴胄的皇子過得還不如犯人。

夏季的高溫讓他一次次的暈厥,有時候他想著不如就那樣離去,免得受這樣的罪過,可是他又想著若是這樣活著能惡心胤禛一日也是好的,又或者此時這樣的溫度不過是讓他體驗玉檀遭受的刑罰,讓他更加堅定玉檀是恨他的。

突然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允禟原先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十三弟不在京城享福,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允祥一時被屋中的腥臊味嗆得咳嗽不止,用手帕捂著鼻子半天才順過氣來。原先俊美的九阿哥,僅僅半年就變得麵黃肌瘦,唯一沒有變得便是眼角眉梢的張狂與桀驁。

“我受人之托來給九哥送東西。”說完將鶴頂紅遞進房間。

允禟一愣接住,“為何?難道老四已經折磨夠了,要給我一個痛快了?”

“皇兄,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饒恕你。若非你,弘時怎麼會和皇兄父子疏離?若曦怎麼會流產?最後選擇離皇兄而去?最後天人永隔。玉檀怎麼會被蒸死?你難道不會心痛嗎?”

“心痛?”允禟迷茫。

“你知道皇兄怎麼會一開始就察覺玉檀是你的探子嗎?”

允禟低下頭,想不出破綻,玉檀在皇阿瑪身邊呆了十多年,皇阿瑪都未曾察覺。

允祥咳嗽了一會兒,“是廢太子妃給皇兄寫了一封信,我不知道她對你到底有多深的恨,要如此報複與你。她的痛要你承擔,你十分心痛也必要我們承擔五分,你也做到了!但是我們是始作俑者嗎?難道你對你自己的心痛沒有責任嗎?”

“是她?”允禟拋著手中的瓶子大笑道,“十三弟,自古成王敗寇,自是走上這條路,我就有準備。卻沒想到因果循環,要如此報應到自己的身上。”

“你心中可曾有愧疚?”

允禟冷笑一聲,看向手中的瓶子岔開話語。“那你這是為誰而來?”

“若曦托我的,她說如此做隻是為了自己的妹妹,你可以依舊討厭她,你若願意領玉檀的情就留下藥,若不願意就還給我。”

“我領了。”允禟將瓶子攥緊。

允祥扔進了一塊布條。“九哥,就此別過了。”

“十三弟。”

“還有何事?”

語氣放緩,“我不知道我死後老四會如何對我,無論是不是留全屍,都煩請十三弟著人將我的骨灰散在西寧的草原上。”

“九哥,難得開口,這最後的要求我一定會替九哥辦了。”

“多謝,希望下輩子咱們不要再做兄弟了。”允禟轉身背對著允祥。

“我也是。”

允祥的腳步聲消失良久,允禟方才撿起布條。‘……玉檀不悔!無怨!’如此的酷熱中,允禟仿佛被冰水浸透,涼意侵進了血管,心中築起的層層堡壘在一瞬間崩塌,允禟仿佛聽到了它們碎裂傾倒變成斷壁殘垣的絕響。

轟然崩塌的堡壘壓在他的心髒上,刺透了心房。“不悔,無怨!為什麼不是不是恨,為什麼?”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流出,第一次在她死後,第一次為了她,已經遲到了那麼久,他不願意承認的。

允禟放聲大笑起來。‘以為你對我的恨,讓你不吝惜給我留下隻言片語,以為你對我的怨,讓你不可能原諒我……可你為何要告訴我你根本就不恨我,告訴我你根本就不怨我?這是為什麼?你知不知道我隻有想著是你對我怨毒的詛咒與恨才能安心的活著或者死去,可如今,如今……’

‘額娘,你不是告訴我女人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得到她的人,而是得到她的真心,而是得到她的愛。原來我曾經渴望獲得她的愛,可是我晚了一步,我斷送她的愛,這一生我便是負了她,若是有來世我一定不會放手,一定不會……’

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允禟逝,時年四十三歲。嶽恒遵從他的願望將他的骨灰撒在埋葬著玉檀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