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甚至已經出現了屍山血海的畫麵,人類的屍體漫不經心的在河流裏飄蕩,看上去酷似淹死的家禽。而她的那一具混雜在其中,她將以美妙的姿勢順水漂流,看遍這天下。也許會流經父親曾經提到的那些名字,西藏,新疆,西雙版納……
但是這場災難並未波及到他們這些普通人。平凡如螻蟻的人類啊,就連災難,曆史仍不肯在那些可怕的亡者名單上記錄下他們的名字。事實上,整個清州都沒有發現一例非典病例,藍田在那個時候喉嚨發了炎有點咳嗽,她的那場小感冒很快便得到了教導處主任的親切關懷。那個被嚇壞了的老頭甚至自作主張的停了她的課,若不是她一向健康的體質及時控製住了病情,恐怕她會成為清州三中首例被隔離的“疑似非典病例”。
涼爽的秋天仍然遙遙無期,但暑假馬上就要過去,確切的說,是即將升入高三的那批學生的暑假馬上就要過去。半個月的暑假,藍田每天下午都會到學校走一走,文科樓和理科樓像兩個遙遙相望的戀人,被分割在中心廣場的兩端,不離,不棄,卻無法抵達。而巨大的中心廣場上,那意義不明的人形雕像因為許久沒有人打掃,已經積攢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雕像前麵的各色花卉,因為沒有人修剪,已經瘋長了很高。大理石鋪就的地板,白色的運動鞋走在上麵悄無聲息。穿過一條綠樹成蔭的小路,漸漸開闊的視野,是空曠的操場和看台,另一邊就是同樣寂寞和安靜的籃球場。在上課的日子裏,這裏經常會聚集了全校最帥的男孩子,他們像所有處於青春期的野小子一樣,在揮汗如雨的同時盡情的釋放著自己迅速分泌的荷爾蒙。若是在漆黑的晚上,大家都在上晚自習的時候,偶爾會有戀愛中的情侶,躲在籃球架的影子裏,經曆人生中最純潔的愛情。
藍田就這樣在籃球架下一仰頭喝光了一瓶礦泉水,冰涼的液體沿著喉嚨順流直下,胸腔裏有幹淨的痛快,夾雜著□的疼痛,隱隱約約,來曆不明。身旁的籃球一下一下的砸在堅硬的地板上,撞擊出渾厚的回音,上升,落下,上升,落下,上升,落下……單調的反複,直至靜止不動。
藍田已經打了一下午的籃球,汗水從鎖骨一路滑下,濕透了她寬大的T恤。藍田抓起T恤的領口,豪不雅觀的擦了擦臉,順手將空了的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然後她突然想到用T恤的領口擦汗這個習慣似乎已經持續了多年,夏河汐曾笑著說她這個動作有一股蠱惑人心的魅力……
蠱惑人心又怎樣,仍然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
藍田坐在被曬的溫熱的水泥地上,一邊抽煙一邊抓過滾遠的籃球,手掌按在籃球上,用力,它便再次被微弱的彈了起來,彈了一會,靜止不動了,再用力,再彈……
藍田樂此不疲的玩著這個枯燥的遊戲,直到手裏的煙燃盡了,煙灰散下來,落在左手手腕的黑色護腕上。她看著手腕發了一會呆,然後吹落了上麵的煙灰,將餘下的煙頭按滅在水泥地上。
已經是黃昏了,明晃晃的太陽終於褪去了駭人的溫度,甚至有些微清涼的風,絲絲縷縷的吹來。藍田跳起來,抓起籃球,不緊不慢的作了個三步上籃的動作,然後懶洋洋的看著籃球從籃框中央應聲而落。若是夏河汐還在,她一定會誇張的跑過來抱住藍田的脖子,一邊咬著她的耳朵一邊說:“親愛的,你真帥。”
藍田苦笑著搖搖頭,趕走了腦海裏迅速占領了她大部分思維的影子。轉過身,夕陽已經惶惶然墜落了下去,樹裏的蟬聲在那一個瞬間突然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聒噪。藍田揉了揉眼睛,是運動過量有點體力不支了麼,居然,產生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