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十六妹!十六妹夫!今兒奴來,是有事兒相求呢。”
“是了,定是有大事兒。”十六娘也跟著笑起來,道:“如若沒大事兒,六姊這樣講究的人,怎麼會冒了這天大沾染晦氣的風險,來一座剛剛沒了老夫人的宅子裏頭呢。看這一身金紅翠綠的,還念著幫咱們驅邪,當真好細的心!”
她這話說的卻比秦雲衡的言語尖酸得多了,眼見著裴六娘臉上掛不住,道:“十六妹莫怪!事兒急,我從宮中出來,便不曾換衣裳!”
十六娘盈盈一笑,道:“奴記得六姊進宮時穿的不是這一身——怎麼,宮中新賞的?”
六娘尷尬,一聲“正是”,剛剛著地,十六娘便補了一句:“看來傳聞前線吃緊,果然是真的呀。連至尊同貴妃賞人,也賞半舊的衣裳了。”
這六姊當旁人都這樣好糊弄?明擺著就是有意穿一身紅衣,免得叫鬼魂沾惹之意,如何還要推說是剛剛回府沒有換衣?宮中便是再缺錢,也不致少一條賞人的裙子!
十六娘這話陰損,六娘難免有些發作,道:“阿央!你這話是甚意思!”
“意思?”十六娘冷笑:“阿姊!休怪做妹子的不提醒你!我阿家沒了,連阿娘都親自過來吊唁一回的!你呢?你連聲兒問候都不曾有!這也罷了,還穿著這一身來!你有那時間遣小婢子來同咱們說,怎生就沒光景換條裙子?便是素色的也好!是你來尋我家有事兒吧,可不是咱家有事兒求你!”
“你……”裴六娘麵色登時紫漲起來,倒顯得妝又濃了三分。
“女娘行,心眼子小。”秦雲衡終於出言了,聲音中無怨無怒,極為平靜:“六姊休和十六妹她一般計較。若有事兒,便說吧。”
此時這三人俱是立在院子中,六娘深吸一口氣,道:“便在院中說?”
“這宅子小,正堂現下是靈堂。”秦雲衡道:“若六姊不介意,大可去十六妹寢閣裏說。”
裴六娘微蹙眉頭,道:“她寢閣——你們不一同睡?啊,是我不小心了。十六妹夫莫惱。”
十六娘分明覺得牙根子疼了一下。
引著這不知輕重的人到了自己寢閣坐了,趁著她還在四處張望,未來得及說出下句叫人難堪的話之前,十六娘便急急道:“六姊有甚事,現下可說了吧!”
六娘忙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看了隨後進來,掩上了門的秦雲衡一眼,之後忽地站起,又跪在了秦雲衡麵前。
秦雲衡轉回身便看著這一幕,不禁一驚,朝側麵邁開一步,才道:“六姊這是如何?起來說話!”
“十六妹夫,秦禦史!”六娘卻並不起身,一雙眼中卻儲滿了淚水,道:“至尊要禦駕親征,您……您倒是寫上書,攔著他呀!”
“至尊要禦駕親征?”秦雲衡衝十六娘使個顏色,卻道:“怎生我們都不知曉?六姊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裴六娘與至尊的事兒,是不得與旁人說的。秦雲衡按理雖該知道,但若不知道,那也是做臣子的本分。
“……我聽至尊與……與貴妃說的。”她咽了口唾沫,仍是跪在地上。
十六娘卻走過去,強將她拖起,道:“阿姊起來!地上涼,莫跪壞身子,十一姊也要惱我的!”
六娘跪下,想來是預備著一句“您不答應奴便不起來”的,然而此時十六娘當真著力拖她,她居然就跟著站起來了。
這是成心來求人的,還是成心來氣人的?十六娘簡直想回去問問自家阿娘,這六姊的生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怎麼就生了這樣一個除了一張臉之外挑不出一點兒好處的小娘子呢。
秦雲衡卻是沉吟,道:“既然是至尊與貴妃的私語,想這話是不便叫旁人聽到的……便是貴妃將此言轉告六姊,抑或六姊‘不慎’聽到,也不該告訴旁人啊。做禦史的,隻能彈劾有錯的百官,或者諫諍至尊已然作出的不妥事宜,可至尊既然沒有明說要親征,六姊,你說現下誰敢上書,那豈不是明示至尊,他的心思早有人透露出去了麼——再者,遭喪事的人免官三年,六姊可是忘了?我初任禦史不久,可還真沒有肝膽相照到如此程度的同僚敢為我冒這一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