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想著這個,便覺得掌心中的指環硌著疼。她思索了一陣子,正尋詞覓句要開口說這指環的事兒,卻聽得秦雲衡在半晌沉默後突道:“那個人死了。”
“誰?!”她一驚。
“秦雲朝。”一直垂著頭的男人抬起了眼,看著她:“大概是因為他死了,所以……我心底下,還是有些……不平靜吧。其實現下想來,五郎的作為,也算不得過分。換了我是他,大概還不一定能克製住追求心愛的女人的願望,更不會幫她喜歡的人脫困。他能此刻再走,已然是幫了我天大忙了——你,會不會因此覺得我同他比……便不像個男人?”
十六娘方被秦雲朝的死訊震住,聽他說了後頭這一句,楞了一霎,才反應過來,道:“不……不會。”
☆、恩怨消斷
這一聲“不會”後,十六娘又想了一陣子,才道:“大郎死了,石家那位,也已然走了,你不是……該輕鬆些了麼?怎的還這般?”
秦雲衡慢慢地搖了搖頭,道:“石五郎這一走,你能記住的,必然是他決然放棄的承擔。可我,還是你的夫婿,也許過很多年之後,你會覺得我處處都惹厭,一點兒也比不上他……到底走了的那個,總是比在眼前的叫人懷想。再說大郎那事兒,當初他誣陷我之時,我便言明了是他暗中投敵,才這般誣賴與我。可他這一死,若有心人再將這話翻出來,豈不是就……”
“誰會如此惡毒?”
“難說,人總是有記性的。你阿兄說,便借著這個機會,索性再叫人放出話去,說他是怕事情敗露,牽連家人,才有意引得關上敵軍注意,好射殺至尊的——可是這話說出去,有心之人難免會想到其中蹊蹺。譬如,他若是要害死至尊,那麼何須自己撲上去擋箭?再者若說是怕事情敗露之類,方法多的是,引人注意殺害至尊,反倒是最最愚蠢的法子了。”
“這……”十六娘看住他,忽道:“二郎既然覺得不妥,為何不攔住奴阿兄?”
秦雲衡默然許久,搖了搖頭:“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叫人生疑,也……不想讓全天下的人以為我秦氏出這樣的亂臣賊子。他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向我報複,才會投靠姚氏,真說是禍亂江山,他哪裏有那膽子?便是他敢,也須知道,這叫我秦氏祖宗英靈都饒不過他!”
“……倒也不見得沒有旁的法子啊。”十六娘想了想,道:“奴這裏有個念頭,雖不知是否合適,然而請二郎一聽想來也無妨——如若二郎將當初的話,推為姚逆有心挑撥你們兄弟失和,君疑外將,是不是……這樣大郎落得個忠臣名號,也於秦氏宗族名譽無損!人人更會以為翼國公教子有方,兩個兒郎子,皆是不拘世人毀謗隻求忠烈照天的好兒男……”
秦雲衡愕然,之後,他唇瓣慢慢抿緊,眉宇之間,一股決絕意氣卻在猶豫之後豁然閃現。
“我……便念他不在了吧。”說罷,年輕的男人站起身,道:“你可否找人去同你阿兄說?便……將那話,盡數推到姚逆身上去!我,再不與大郎為難了。”
十六娘方才說話時緊緊攥了手,如今,指頭卻不由自主地鬆了些,才覺得那兩枚指環在掌心硌得疼得很。
“塵歸塵,土歸土。”秦雲衡的聲音有些啞,眼光卻已然恢複了從前的明澈:“阿央。”
十六娘應聲望著他,隻見他似是喜,又似是悲。許久之後,竟有一滴淚水,沿著他麵頰滾落下來。
“二郎……”她上前一步,抬手為他擦去淚跡:“須知男兒有淚不輕彈。”
秦雲衡搖了搖頭,道:“那到底是我兄長……我原以為,我會恨他恨到骨頭裏,如今雖也愛不起來,可想想,心裏到底……有些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