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城中沒有一點風絲兒,悶如蒸籠。
周澤普在房間熱得呆不住,叫上眾人,“走,到江邊走走,涼快涼快去。順便給北上京師、南京的兄弟們,在閱江樓踐行。”
一行人說說笑笑出了客棧,順著青石板大街上往江邊走。
周澤普笑眯眯地看著幾個鶯鶯燕燕走過,對樂一雷道:“一雷,最後那人好像鬆竹館的嫣紅姑娘。”
樂一雷仔細看了一眼,“不錯,正是她。”
周澤普道:“她何時辭了鬆竹館?”
樂一雷道:“大人有所不知,嫣紅小姐來到了府城的瀟湘館月餘。既然是為馬掌櫃等人送行,何不請幾個粉頭來助助興?”
周澤普笑道:“你的消息好靈通,小心那嫣紅粘上了你。你且去瀟湘館,約些人過來,幾個大男人幹吃酒,也沒有啥意思。”
樂一雷道:“大人等暫且等候,我去去就來。”
不多時,樂一雷帶個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過來,唯有嫣紅不施脂粉。
嫣紅看到周澤普,先是一喜,隨後卻冷了臉,“公子,為何坑我?”
周澤普莫名其妙,“姑娘何出此言?”
嫣紅道:“公子莫不是以為妾身卑賤,不屑與妾身來往?”
周澤普慢慢往前走:“嫣紅姑娘,這是何意。澤普把姑娘看做與安國夫人梁紅玉、魏城盜寶盒紅線女一樣的奇女子,何來不屑之意?”
嫣紅見周澤普說得真誠, “那日“ 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可是你所作?”
周澤普見被拆穿,也不好在隱瞞,“嫣紅姑娘,確實周某的拙作,這裏我賠罪了。”說吧,對嫣紅躬身一禮。
嫣紅歎了一口氣,向周澤普一個萬福,卻不言語,快步跟上其他女子。
眾人看著周澤普,眼神中帶著八卦。
周澤普也不好說明,隻得悶悶不樂的向前走。
路過已經成為廢墟的汪賊府邸,看著野草野花已經爬滿牆頭,野蜂蛺蝶在花間飛舞,周澤普駐足觀看,脫口而出:“這真是,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眾人都望向周澤普,等著下文。
周澤普卻閉口不言了,指一朵野千牛花,看向嫣紅,“縱然無人喝彩,這千牛花兒依舊芬芳。”
嫣紅依舊不語。
老秀才笑道,“大人何故吞吞吐吐?你這掐頭去尾念三句,讓我等心裏不上不下的,嫣紅小姐也等得著急。”
嫣紅道:“公子,這曲子叫什麼?公子才氣超群,這曲子定然不俗。”
周澤普道:“這套曲名為《哀江南》,是昔日我讀李後主的詞後,有感而作。”
嫣紅道:“公子給我等念念吧,且算你彌補我’淚與燈花落’的過失。”
周澤普指著汪府,“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眾人一陣喝彩。
老秀才道:“此曲調子低沉傷感,氣氛濃鬱。大人才智超群,我等自愧不如。”
嫣紅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公子一曲《《哀江南》不減那大唐劉夢得《烏衣巷》的風采。”
一個穿淡綠羅裙的女子道:“嫣紅妹妹,周公子待你真好。我若有人這般關愛,也能早早紅了。”
樂一雷等人起哄。
馬黑三對周澤普和眾人不太熟悉,隻是在一旁賠笑。
汪府家人被惡鬼索命的事,他聽女兒馬盈盈說過了。早年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時候,也曾睡過亂葬崗,見過鬼火荒墳,對惡鬼索命一事自然不信。隻是隱隱覺得此事定然與縱隊有關,但是又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所有的疑慮隻得藏在心底。
老秀才看馬黑三笑而不語,問道:“馬大當家的,你如何看待眼前這廢墟荒草?”老秀才的問話有些誅心,馬黑三當初的局麵雖然說比汪家好,但是畢竟也破家了。
馬黑三道:“自古是成王敗寇。我馬黑三如今得到大人的看重,出任京師辦事處的掌櫃,過去的一切,都讓它過去吧。”
老秀才笑道:“馬大當家能夠這樣看,我很欣慰。”
眾人來到閱江樓二樓雅間,周澤普看到隔壁屏風還有一桌,叫過小二,“隔壁什麼人?”
小二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麵上寫了“東廠”,又指了指牆麵上的八個大字,向周澤普躬身一禮,下樓去了。
“不談國是,隻談風月”,周澤普點點頭,示意眾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