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生活中,人沒錢就沒底氣。
沒有錢有底氣的人有兩種,要麼是聖人,要麼是瘋子,與你讀多少書沒有任何關係。
從山東來京師討生活的讀書人馬霖,腰裏揣著十多個大錢,心裏惶惑不安,再找不到二叔馬琪,他就要麼餓死街頭,要麼討飯度日。
馬霖同學是一位落魄的不第秀才,讀書讀廢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在家鄉混得窮困潦倒。
如今家鄉久旱無雨,田裏的莊稼注定絕收,很多人家拉著棗木棍子,開始逃荒。馬霖同學也不得不背井離鄉,去京師走一向被他瞧不起的二叔馬琪的門子。
馬琪當年也是北漂一族,逃荒來到天子腳下的大明京師。後來聽說不知道為什麼,二叔揮刀自宮當了太監,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當了太監的二叔如今活的風生水起。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大半年,再沒有二叔的音訊。
馬霖捂著鼻子,從滲井中淘挖的一大堆淤泥旁邊經過。
自從春分過後,京城裏的淘夫們就開始四處出擊,刨土掀溝蓋,疏通地下暗溝。
將淘出的穢物堆積在各處,臭氣四溢,令人作嘔。
一個青年淘夫看著裝模作樣的馬霖,列著大嘴嘲笑,“這個窮酸,穿得破破爛爛,連爺們也不如,還學有錢人的樣子。”
馬霖繼續低頭往前走,不敢理會淘夫,再說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他還沒有進半個米粒。
“走路的,不長眼啊,你踩到我家的繡花鞋了。”一個身材粗大的年輕女人拉住馬霖,嚷道,“要麼進來坐坐,要麼賠我銀子。”
馬霖曾聽人說,京師有東富西貴南賤北貧的說法,這南賤指的就是南城韓家潭一帶多妓院和相公堂子,操的是賤業。其中最低層次的就是暗門子。
這些婦人年老色衰,或者姿色太差,不得不自己在家做皮肉生意。將一雙繡花鞋放在門口,那些挑擔的、賣藝的、淘陰溝的底層爺們,就知道這家的生意自己可以照顧,花上為數不多的十幾個麻錢,泄一泄邪火,樂嗬樂嗬。
隻是那繡花鞋常年被風吹雨淋,太陽暴曬,一天天的破起來。
京師人口裏的搞破鞋就是這麼來的。
沒想到今天是碰上一個暗門子,馬霖有氣無力的說道:“妹子,我早飯連糠餅子也沒有吃上半口,進去也沒有力氣。”
女人瞧著一身破衣爛衫的馬霖,鬆開手,“那你也進來吧,鍋裏還有一碗菜粥,我不要你的銀子。”
馬霖腹內空空,也顧不上讀書人的矜持,挑開破舊的棉布門簾,隨婦人進了室內。就是婦人起了歹念,他也沒有什麼可打劫的。
婦人用一個豁邊的黑碗,盛了飯,“還不涼,你趕快趁熱吃了吧。”
馬霖兩下三下將菜粥吃了,肚子裏有了食物,精氣神便好了許多,摸出麻錢,遞給婦人,“妹子,馬霖隻有這麼多,”
婦人將手推了過去,“以後再給吧,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麼混成這個樣子?”
馬霖低著頭,盯著地麵,“我是從山東過來,找我二叔的。不想京師如此之大,我昏頭昏腦地找了許久,也沒有一點頭緒。”
婦人問,“你二叔是做什麼營生的?或許我能幫著你。”
馬霖道:“我也是十多年沒有見麵了,隻知道二叔在宮裏當太監,負責采辦,名字叫馬琪。”
婦人問道,“采辦大都去東城,你來南城做什麼?再說你二叔應該也有宅邸。”
馬霖苦笑道:“我跟著其他逃荒的人從南門進了城後,第一天住在城隍廟,夜間冷,書箱被幾個強壯的漢子拿去烤火了。那裏有二叔的住址。”
婦人起身拿起一個打著補丁的口袋,“趁今天天氣晴好,官倉曬陳化糧,索性我們扮作夫妻去朝陽門那邊的祿米倉,順一下米去,也可問問你二叔的消息。”
馬霖吃了人家的飯,不好推辭,其實他也沒有了去處,便應允下來。至於婦人怎麼做,也不管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每個人成功的方法都不盡相同。
二人出了門,向朝陽門方向走去。
一連幾日,馬霖都住在婦人家裏。知道女人叫沈二姐,原先是個望門寡的女子。
從祿米倉順來的糙米時多時少,但也夠二人吃的。馬霖讓女人找了個桌子,在門口寫字賣字。在市井呆久了,漸漸褪去了酸腐氣。
這天,天氣晴熱,沈二姐拉上馬霖,又去官倉順糙米。
馬琪的運鹽船,載著精鹽和少量雜貨,沿著運河一路北上。因為有錦衣衛護衛,盤查很少,一路上倒也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