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徹底黑透,汽車才終於開進了工廠大門。

門塌了半邊,轟炸帶來的煙霧早已經被雨水澆滅,沒有現代路燈提供照明,更沒有月光探路,隻有車燈掃過的地方姑且看得清楚。

裏麵一個人看見燈光跌跌撞撞跑出來,拍打車窗,聲嘶力竭地講:“你們總算來了,三少爺找不到、找不到了……”

宗瑛顧不得撐傘,下車就問:“哪棟樓?”

那人在雨裏吃力地喘著氣,指了西北方向的廢墟講:“我隻記得三少爺吃過午飯就去樓裏核對賬目,沒有出來過。”

雨鋪天蓋地地覆下來,宗瑛二話不說奔向廢墟。

她也曾出過的坍塌現場,經驗告訴她這種情況下的生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這種時候經驗與理智完全被拋光,隻剩本能的尋找。

電閃雷鳴,爆裂的水管汩汩地往外湧水,柱子橫七豎八交錯躺著,木頭被火灼得焦黑,哪怕雨水不停衝刷,難聞氣味仍是不停往鼻腔裏竄。

宗瑛徒手去翻,濕冷又滑,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淌,一路灌進領口,將她整個人都澆透。

指腹摸到布料纖維,再探,一隻裸.露殘臂,幾乎被碾成了爛泥——

宗瑛手顫了一下,恐懼似電流般從心髒竄入四肢百骸,指尖是缺氧的麻木和冷。

不可能——

他分明說會在晚上十點之前回公寓,可現在天都黢黑,滿目廢墟裏,卻隻有根本無法辨別的遺骸與**。

耳畔是姚叔“這要怎麼找啊?這雨大得糊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啊!”的急躁抱怨,還有廠房工人對同伴不停的呼喊聲。

不知翻找了多久,宗瑛分不清臉上是汗還是雨,彎腰低頭翻找的過程中,頭腦不可避免的充血,精疲力盡到心慌腿抖,隻為一個期盼——

她希望他活著,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擔心自己就此回不到2015年,而是單純、迫切地希望他,活著。

老天不憫,頻頻設阻。

溫度降得厲害,連風也愈囂張,雨水糊眼,雷在耳邊炸開,宗瑛直起身,一陣天旋地轉,腦子裏持續嗡鳴,睜開眼麵前一片漆黑。

她隱約聽到呼喊聲,那聲音愈近,但她無法分辨它從哪裏來,更聽不清呼喊的內容。

急促腳步踏過積水和廢墟而來,到她身後,那聲音才清晰:“宗小姐!”

伴著這一聲潮濕、疲倦又焦慮的呼喊一起到的,是她熟悉的氣味,宗瑛後知後覺轉過身,閃電照亮對方大半張臉,轉瞬又被黑暗籠罩——

雷聲轟鳴中,她本能伸出手去摸,幾乎在觸及他手腕內側皮膚的瞬間,她抬手抱住了對方。

想問究竟,腦子卻混沌一片,聲音到喉嚨口也遭遇堵截,滿腔的緊張和無措驚慌無處可釋放,逼得身體發抖。

盛清讓回抱她,她脖頸臉側濕漉漉的,緊緊攀在他後頸的手指根根冰冷,鼻尖抵著他喉結,急促失序的呼吸就覆上他的皮膚——他這才感受到半縷活氣、幾分溫度。

他騰出手來捋開她額前潮濕發絲,下頜緊抵著她額頭,安撫她的緊張情緒:“沒事了,我沒事的,我就在這裏。”

累積了數小時的過度焦慮,一時間難以平複,盛清讓鬆開手,她卻將他抱得更緊,本能地想借此讓理智恢複正常。

頭頂是雨,身邊是風,遠處是姚叔和工人們仍在尋找幸存工友的呼喊聲,不曉得過了多久,宗瑛垂下手,失力地歎了口氣,幾乎要癱下去。②思②兔②網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