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下樓散步的時間,誤差不會超過十秒,可見您的性格相當一絲不苟,拒絕說話,應當是您的自我約束,也許在沈欽先生決定接受谘詢之前,您都不會對外溝通……我的話說完了,老先生,如果有這個榮幸的話,對錯與否,還請您指點。”

劉瑕並沒有把自己的分析全盤吐露,至少她對沈鴻在這件事中的態度還有所疑惑,不過她判斷這些信息已經足夠打動老先生,他的眉頭漸漸寬開,嘴角放鬆,肩膀反而更加挺起,情緒從從防衛、疑惑轉為肯定,也許還有一絲猶豫,不過……

老先生依然並未說話,但他的姿態已有了改變——他伸手入懷,掏出了自己的錢包,低下頭從夾層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劉瑕。

“這是……”劉瑕接過照片略加端詳,“您和沈欽先生?”

照片當然已是彩色照,但還帶有90年代初的鮮明印記,畫麵顆粒感很強,老先生頭發還未變白,身穿皮衣望著鏡頭,一副指點江山、顧盼自豪的樣子,手中牽了個擠眉弄眼的小男孩,雖然表情過分生動,但看得出來,沈欽眉眼和老先生很像。

老先生點了點頭,終於開口,“是十八個。”

劉瑕有瞬間愕然,“呃?”

“……十八個第三代。”老先生說,聲音有些微低啞,他清了清嗓子,雙手柱在拐杖上,板板正正坐在那裏。“不是十個。”

一旦谘詢人開口,節奏就順暢了,劉瑕說,“是我估計錯誤。”

“十八個第三代裏,”老先生看著湖麵,“我唯獨隻貼身帶過欽欽一段時間。”

“噢。”劉瑕借機打聽,“沈欽先生是自小就——”

“他……的經曆也比較複雜。”老先生並不轉頭看劉瑕,語調堅決,但仍可聽出不適感,劉瑕亦可以理解,對他來說,家醜外揚確實較為艱難。“跟過他媽媽一段時間……後來初中以後又出國讀書,不過以前不是這樣,不是說不——”

他停下來,尋找合適的詞彙,劉瑕本能為他補完,“宅。”

老先生愣了一下,居然笑了,“對,Geek,欽欽以前給我介紹過,極客、宅,你們年輕人的東西……”

他的聲音拖長了,悲慟隱現端倪,但很快又被控製住,“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這樣,可能也有點怕生,但是這種情況是這次回國以來才有的……起碼我看是這樣。”

說到最後,老先生也有些吞吐尷尬,他少見地失去氣勢,“以前有沒有這樣,我不清楚,欽欽出國以後就很少回來,我們都是電話或視頻聯係……但這幾年,在視頻裏他不會是這個樣子,在視頻裏……他是很快樂的。”

從老先生的語氣判斷,在沈欽回國以前,兩人聯係較為稀少,所以也很難肯定這是否初次‘發病’——劉瑕在心裏打了個引號,她還沒肯定沈欽閉門不出的行為是否該診斷為社交焦慮失協症,畢竟從他在網絡上的表現來看,正常溝通與表達情緒都沒有問題,甚至於說,如果忽略他始終沒有露麵發聲這一點,還可以說他的社交表現具有相當的侵犯性,而這在社交恐懼症患者中是較罕見的。

也許他患有廣場恐懼症,但這解釋不了他拒絕發聲溝通這點,要進行進一步的診斷,除了和患者麵談以外,她還需要過往的詳細檔案。但劉瑕沒把訴求直接說出口,除了增加老先生的難堪與罪惡感外,這對谘詢並無幫助,再說,她也還沒想好是否要接下沈欽這個案子。

“老先生,是這樣的,我希望您能相信,我對您這麼說並不是在誇大難度、試圖抬價——但心理谘詢的規則是,”內情明朗之後,劉瑕的膽子大起來了,至少,這不是一個她拒絕不起的案子。“如果當事人沒有改變的願望,谘詢一般都是事倍功半——而且我說的這還是當事人不情願地配合谘詢的情況,就像是國外的一些問題青少年,或者是問題成年人,或者受到父母的壓力,或者受到法庭的約束,過來接受心理谘詢,總體還有一個強製力能迫使他們低頭。”